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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姨和玫瑰花

时间:2024-01-20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陈百忧  阅读:

  “打开精神分裂症自闭的大门,发现里面空无一物。”一个精神病学家曾经这样说。

  思琪出院的那天,好像是个周五,爸爸和弟弟一起来接她。我终于亲眼看到了思琪的弟弟。有好几次查房的时候,我看到思琪妈妈正在跟儿子视频聊天。她举着手机,嘴里不停地念叨:“宝贝,妈妈想你了,宝贝,妈妈爱你!”可眼前的这个小男孩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的衣服脏兮兮的,脸上有两团“高原红”,仔细看,耳朵后面也有一层泥垢。那一瞬间,我竟然有点放心了。

  思琪的爸爸个子不高,衣服也皱巴巴的,浑身散发出一股浓浓的烟味儿。他还不到40岁,头发已经有点白,像个小老头似的。我能感受到这个男人承担的压力。听到思琪叫“爸爸”,他特别激动,一个劲地和我们说谢谢。

  看着穿着粉色裙子的姐姐,小男孩不敢走过去。他躲在妈妈身后,又不时地探脑袋看一下。

  “姨,再见!”思琪凑过去跟梁桂春道别。我在一旁看着,内心有点期待她俩热烈地道别。可梁桂春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没有刚来时那么夸张了。她不那么容易情绪激动了,只是抱了抱思琪,说:“以后好好的啊!”思琪一家坐上汽车出了院门,大家都忙各自的事去了。没过多久,梁桂春也出院了。

  九

  无论当初恢复得多好,患者过一段时间就会回来——这在精神科仿佛是一个定律。有个患者断断续续住院十多年了,他看着病房里人来人往,跟我说:“这个地方有魔力。”他恨发病的自己,但在外面的时候又经常想念这里的日子。还有个患抑郁症的小姑娘,她说这里像港湾,她说:“我快挺不过去的时候,就想着回来看看。”

  差不多一年以后,医院门口的树刚刚发芽,思琪也回来了。思琪爸爸开的车,看起来比去年更旧了一些。他把母女俩送到就离开了。思琪妈妈和之前差不多,抹着口红,在她的能力范围内尽量做到精致。天还有些凉,思琪穿了一件白色外套,里面还是出院的时候穿的那条粉色裙子。只不过裙子上有不少深灰色痕迹,应该是吃东西沾的,洗不掉。

  思琪妈妈说,上次出院回家后,思琪还是待在屋子里不爱出门。他们原打算让思琪继续读小学,和校长都说好了,但思琪去了几天就不去了。怎么劝都没用。她生活上懒散,也不会照顾自己。家里人都忙,也没顾得上。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思琪又不讲话了。最近更严重,她睡不好觉,经常半夜喊叫。她走路也奇怪,总蹭着墙,落脚小心翼翼地,像怕踩着什么似的。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努力。”思琪的父母明确地表态。

  思琪这次回来,我发现她妈妈有些不一样了。她不怎么串门,总在病房里陪着,言语温柔了很多。她学着去抱思琪,思琪也不抗拒。甚至连护工都说,她洗的衣服比以前干净多了。

  大家都想复制上一次的奇迹。经常有患者削好苹果送给思琪,模仿梁桂春的做法,说:“我也是你姨,你叫我,我就给你。”可思琪对这一切都很茫然,没有任何反应。我没事的时候就去找思琪聊天,问她还记不记得春姨,她不排斥我坐她的床,但也没有给过我任何积极的回应。能够治愈思琪的本就不是躁狂症,而是得了“躁狂症的春姨”,她的“春姨”不在,便没人能再复制奇迹。

  一个多月之后,思琪的爷爷生病了,她妈妈不得不回家照顾家里的生意。思琪开始一个人住院。过了一段时间,思琪爸爸没有打电话就来了。他的左胳膊上别着一块黑布,思琪的爷爷在几天前过世了。他很快办了出院手续,把思琪接走了。

  之前,我就听思琪的妈妈说过,她们家附近有一个机构,是养老院和精神病院的合体。只需要花很少的钱,就可以住院,而且医保还可以报销。我不知道思琪余下来的日子会在哪里度过,但我再也没见过她了。

  一个精神病患者被另一个患者的“病状”治愈,这是那年我们共同见证的奇迹。但奇迹终会过去,而一个精神病患者的生命里,往往有成百上千次病症的反复。

  思琪出院后不久,梁桂春也回来了。她平均一年会发病两次。我忍不住问她:“你还记得思琪吗?”她说记得:“那个不说话的小姑娘嘛!”

  “思琪又回来过一次。”我说。“是吗?”梁桂春顺嘴回应,然后干劲满满地招呼我:“陈大夫,你帮我搬一下这个桌子。底下太脏了,我得好好收拾收拾。”看着梁桂春,我再没有多说什么。

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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