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跟我叙述过程中还在气愤中,我说实在不行,咱们就打110,看她管不管。儿子说还没到那种地步,等几天看看再说,朱玲最后说了,她抽时间过来。朱玲没有食言,几天后她买了一些水果来了,那会儿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她说她刚下班,我能理解给人家站柜台的工作不自由。毕竟是血缘关系,虽然儿子跟朱玲有好几年没见面,两个人显得格外亲。老三跟闺女面对面坐着,低头一句话不说,朱玲看着我跟儿子,爷俩儿半天不说话。儿子调侃地说,行啊朱玲,几年不见小烟抽上了?朱玲笑笑说,没办法哥,活着太累。儿子说,哥完全理解。我想打破爷俩儿尴尬局面,开玩笑说,不给你老爸点一支?朱玲说,别介大爷,您看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抽吗?老三头也不抬摆摆手。
朱玲说,你在我大爷跟我哥哥这儿行吗?
老三抬起头说,行,我在这心里特别高兴。
朱玲说,你除了在自己家里不高兴,在哪儿你都高兴。
本来就是嘛,老三说,我所有一切都是你大爷跟你哥哥他们照顾。
你高兴就行,朱玲冷冷地回了一句。
他们爷俩儿从始至终就说了这么几句话,看上去感情并不融洽。这次我跟儿子没有要求朱玲过来照顾老三,觉得她现在生活也不太容易。朱玲走后我问老三,我说你们父女关系很糟糕,朱玲好像对你很排斥。老三说,都是牛莉教唆的,她把我小时候对她的所有好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老三跟牛莉离婚那些年,他一个人带闺女的所有场景历历在目。那时朱玲刚七八岁,每天在老三身后像个小跟屁虫,老三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和朋友在一起吃饭身边也少不了她的影子。有一年夏天老三酒喝多了躺在路边睡着了,朱玲头枕着老三的肩膀,两只小胳膊搂着老三的脖子也跟着睡着了。
晓兰听说牛莉走了不再回来了,打电话说,牛莉心够狠的,说不管就不管了,搁我就做不出来。我说本来她和老三已经没有夫妻感情了,不管也很正常。
要说老三也够可怜的。
我没说话。
我听儿子说他闺女朱玲也不管了?
我说朱玲也挺不容易。
我听到晓兰轻轻叹口气。我说,牛莉不在了,你回来住吗?晓兰好像在犹豫,过了一会儿她说,牛莉不在了我可以回去,但丑话说在前头,我只回去住什么也不管。我说,随你便吧,你讲话老三是我弟弟,你是个外姓人,我不能要求你像我一样照顾他。晓兰说,我说的是实话,事实是不是如此?
晓兰回来的确像她说的那样什么都不管,每天所有的做饭买菜活儿都落在了我头上。有一次我跟晓兰发了几句牢骚和不满,儿子就对我说,不是我向着我妈,你要是觉得委屈很冤,你可以选择不管,但你不能跟我妈来劲儿,他是你亲弟弟不是我妈的亲弟弟,您明白吗?我说我怎么会不明白呢,正因为我明白所以才让你妈回来什么都别管。我这样做老三似乎也明白,有一次他对我说,你挺累的。我说,不累,我从小就爱干活你不知道吗?老三嘿嘿一笑,笑里好像有一丝感激。牛莉走后老三跟我们在一起更像我俩小时候的那种生活,我每次把饭端到桌上喊他过来吃饭时,他都会像小时候那样不请不动。老三现在已经能自己站起来慢慢走了,晓兰说老三恢复得还真快。我说这跟我们爷俩儿每天带他到外面锻炼有很大关系。
我记得很清楚,最初那些日子我们用轮椅推老三出去锻炼,扶他从轮椅上下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往前走,一个多月下来他可以不用我们搀扶,一点一点向前走,后来我们不用轮椅推他出去,他可以自己拄着拐棍走了,我能从老三表情看出来他对自己的康复非常满意。有一次他跟我说,我这不很快就跟正常人一样了吗?我没说话看着他,知道这是他心里的最大愿景。还有一次他躺在小屋床上望着屋顶跟我说:你还记得咱们楼后那个李伯吗?他那年也是得了脑梗,不到一年就好了,那时医疗条件不行他都能彻底好了,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好,我能很快好的。在我们的精心照顾下,老三的身体恢复得非常快,现在他可以不用拐棍一个人慢慢走一百多米。有一位经常看我们带老三锻炼的耍剑老人说,两个多月前他还得用你们扶着,现在完全可以自己走了,恢复得真快。这一点老三自己也意识到了,他说他现在脑子也清楚了,不像刚来那会儿迷迷糊糊,吃饭时你们给我多少我就吃多少,不懂得饱。我哄他高兴说,在你们脑梗病人中你算是一个奇迹了。他开心地说,没错没错,我就是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