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公元1071 年,北宋文学家苏轼贬谪到杭州做通判,主管刑颂一职。
杭州多山水,四时风光旖旎多姿,令人流连忘返。
刚一安顿好,苏轼就像是回到久违的故乡,马上喜欢上了这里,站在凤山顶上,北望十万人家,南枕钱塘江潮,西湖波光粼粼,东山禅音重重。。
当时的杭州知州是陈襄,和苏轼大有渊源,两人皆任过开封府推官,皆因反对王安石变法而被贬谪,只比苏轼早来了一年。
杭州一带的民风十分淳朴,刑颂一职对苏轼来说很轻松,知州陈襄又很少安排公务,所以,一旦闲暇,苏轼就到处游山玩水,乐不思蜀。
苏轼深信自己前世就出生在杭州。
例如,第一次拜访寿星院,他跟同伴说自己以前来过这里,通向忏悔堂的台阶有92 个。
同伴不信,两人认真一数,果然如苏轼所说。
宋朝的僧人大多文采飞扬,再加上这次神奇的阅历,让苏轼对杭州周围的360多座寺庙起了兴趣。
2
从凤山顶的官邸出发,不过五里十里,就能走到灵隐寺、虎跑寺等大小寺庙。
苏轼常常一个人早晨出发,沿着西湖走半圈,过了灵隐寺,爬上天竺顶,再走到葛岭在虎跑寺逗留一会儿,喝喝茶,聊聊天,再沿着一条蜿蜒的溪流走回来。
每次苏轼回来,天都黑了,他穿过人潮涌动的河塘夜市,喝一点酒,构思几首诗,然后再忘掉,这样惬意的一天就过去了。
我饮不尽器,半酣尤味长。
篮舆湖上归,春风吹面凉。
行到孤山西,夜色已苍苍。
清吟杂梦寐,得句旋已忘。
——《湖上夜归》
3
日子久了,西湖边净慈寺的大通禅师和苏轼成为了好友,两人经常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不过,彼时的苏轼纯粹想从禅机妙语中寻得告解和安宁,并未深研佛理,但是,有慧根的人不需要学习,也能明了天理,苏轼就是这样的人。
大通禅师是个虔诚的和尚,遵守戒律。
一次,苏轼在青楼喝了点酒,兴致大发,带着友人和歌妓就奔净慈寺而来。朋友大惊,慌忙拦住,说:“大通禅师严守清规,你带着歌女妙姬肯定进不了山门。”
苏轼胸有成竹,带着妙姬进了山门,对阻拦他的大通禅师说:“和尚,你把木鱼借给她一用,我就还你一首道歉词。”
大通禅师破戒了,却换来天下闻名的苏轼一首词。
《南歌子》
师唱谁家曲,宗风嗣阿谁。借君拍板与门槌。我也逢场作戏,莫相疑。
溪女方偷眼,山僧莫眨眉。却愁弥勒下生迟。不见阿婆三五,少年时。
苏轼借这首词戏问大通禅师:
大师你唱的是哪一家的曲子?继承的是哪一派的宗法?我借用一下你的拍板和门槌。我也只不过是逢场作戏,你可千万别怀疑。
歌女正在偷偷看着你,大师你千万别皱眉。只恨僧人出生太迟,没有见过老太婆十五年华,正青春漂亮的时候。
在苏轼眼中,天下芸芸众生皆平等,歌女如何入不得寺庙?
大通禅师哭笑不得,却也认这个理。
4
杭州寺庙多,和尚多,他们不仅有趣,也有人情味。
灵隐寺有个了然和尚,失手杀了一位歌女,案子送到苏轼手上。原来,这个和尚竟然起了凡心,喜欢上一个叫秀奴的歌女。但是,和尚收入不多,等了然和尚囊中羞涩,秀奴便不愿见他了。了然相思之情深重,在一次醉酒后又去纠缠秀奴,失手打死了她。
苏轼命人把和尚带上堂过问,发现他臂上刺了一行诗:“但愿生同极乐国,免教今世苦相思。”
苏轼长长地叹息一声,批了死刑后,忍不住写下一首词。
《踏莎行》
这个秃奴,修行忒煞。云山顶上空持戒。一从迷恋玉楼人,鹑衣百结浑无奈。
毒手伤人,花容粉碎。空空色色今何在。臂间刺道苦相思,这回还了相思债。
5
世上流传最广的,是苏轼与佛印和尚的故事。
一次,苏轼与佛印两人上山拜访寺庙,前殿有两个凶猛的神像。
苏轼突然好奇,问佛印:“他们两个哪个更厉害?”
佛印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当然是拳头大的最厉害!”
苏轼哈哈大笑,指着佛印的光头说:“原来你是个崇尚武力的和尚!”
在杭州的日子是快乐的,这里没有庙堂倾轧之凶险,没有人性反复之善恶,苏轼尽情地徜徉其中。
可是,苏轼的内心却是不平静的,没人能理解他的痛苦。
在人生的第一次重大挫折面前,苏轼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他寄情山水,告解于僧人,游荡于方外之地。
只是,知识分子的使命感使得苏轼无法脱离民生,无法远离红尘。
身在沟渠,仰望明月;
湖畔冥思,心系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