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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许多人的心里,李白从未老去,杜甫未曾年轻,总把李白看成是那醉酒狂诗的仙人道长,却将杜甫当作一名暮年枯瘦的潦倒老者。
哪怕是读过杜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望岳》,体会过诗圣在山上荡气回肠、恣意天下的英雄气概,却依然忍不住地、莫名地觉得他不过是一名“投杖出门去,同行为心酸”的“少陵野老”。
直到读过他那一首《百忧集行》,品过“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方知,杜甫也曾是一名爱爬树的顽童少年。
是因为“诗圣”这一头衔过于沉重,以至于让人忘了,杜甫原来也是公卿世家的风流公子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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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的杜甫,真的是一位翩翩贵公子。
杜甫的“杜”,是京兆的“杜”,是族谱上可以上溯七百年的杜家,典型的名门望族。
数百年来,杜家人才辈出,晋朝多才善武的名将、司马懿的女婿——杜预,是杜甫的祖先,初唐“文章四友”之一的杜审言,是杜甫的祖父。
杜甫本人,更是天资聪颖,年纪轻轻便写出了“再光中兴业,一洗苍生忧”的《凤凰台》。
家学源长,加上天纵之姿,杜甫早早便已经开窍,哪怕游玩嬉戏,也与寻常小孩不同。
普通人家的小孩,要么把玩泥土沙子,要么追逐打闹。
而少年时的杜甫,偏偏去听李龟年唱曲,观吴道子作画,欣赏公孙娘子舞剑,更有当世名家盛赞他,文章如东汉文学家班固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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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盛唐,唐朝的每一位国民都是自豪的。
盛唐漫游之风盛行,刚成年不久,杜甫便“轻衣简装踏马行,仗剑提壶走四方”,开始他人生第一次“说走便走”的长途旅行。
这一去,便是五六年。
东出洛阳,顺长江而下,游吴越之地,得见“越女天下白”,领略“鉴湖五月凉”,细说江南好风光。
出游归来,为实现自己的抱负,24 岁的杜甫首次参加科考。
可是造化弄人,这一次,“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的天才,也不可避免“名落孙山”的命运。
虽多少有点诧异,但对自身才学持有充分信心的杜甫,对这次的不第,浑然不在意,心想着:“这次不行,大不了下次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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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杜甫“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开始了他人生第二次的漫游中华之旅。
也正是这一次,唐朝诗坛上两颗耀眼的巨星相遇了。
唐玄宗天宝三年,正值“裘马轻狂”之年的杜甫,与刚被唐玄宗赐金放还的李白,恰巧在神都洛阳相遇。
尽管两人的岁数足足相差一轮,但志趣相投,使得他们一见如故,多次相约同游,并结下了“醉眠秋共被,携手同日行”的深厚友谊。
年近“而立”的杜甫,尽管是过着玩闹游荡,走到一处算一处的漫游生活,未曾放弃过,他那“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的入世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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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天宝六年,恰逢唐玄宗诏天下“通一艺者”共赴长安应试,于是,35岁的杜甫,结束了漫长的游历,回到长安,为仕途奋发精神。
本以为可以像杜氏祖先一般,从此建功立业,拜相封侯,却不曾想,权臣李林甫一场“野无遗贤”的闹剧,生生扼杀了全部士子的希望,包括杜甫。
为了能在朝廷上有一番作为,杜甫开始另辟蹊径,忙碌于“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的投赠干谒之中。
此时的他,依然是那轻狂骄傲的少年。
当时,杜甫认识一个叫韦济的朝廷中人。韦济担任尚书左丞的时期,杜甫曾多次拜访他,希望得到他的提拔。但是,虽然韦济欣赏杜甫,却并没能给予实际的帮助。
由于壮志难伸,杜甫只能拜别韦济,离开长安。
临行前,杜甫作诗《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赠予韦济,诗中一句“至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丝毫不掩杜甫希望使颓唐再现盛景的远大理想和抱负。
明明是一首求人赐予援手的诗文,却也能在情真意切中,不夹杂任何世俗的曲意奉迎、俯首乞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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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历史是无情的,它滚滚的车轮碾过,一切美好,尽成往昔。这样一位意气风发、心系苍生的少年,终被岁月的风雨吹打磨砺。
屋漏偏逢连夜雨,报效无门之时,杜甫的父亲也去世了。家道中落,身无功名的杜甫,也只能过上“寄食友朋”的困窘生活。
好不容易,熬到自己作的《三大礼赋》终于被唐玄宗看到,以为在不惑之年终于有个出头天,却再次因为奸相李林甫而没被重用。
直到44岁才好不容易混了个“兵曹参军”的芝麻小官,哪料到又遇上安史之乱,只能举家逃避兵灾。
流亡途中,杜甫还有闲情雅致,不忘欣赏“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美景。
行至半路被截,身处囹圄期间,慨叹“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长安。
哪怕病老孤苦,杜甫却仍能看到“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壮观。
难得的晚年安宁,他也能品出“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的静谧。
杜甫就像一位不知倦乏的摄像机,以诗词作镜头,用1500多首诗,一笔一笔地,记录下“万国衣冠拜冕旒”的唐朝由盛转衰的整个过程,字字真挚。
杜甫一直没变,他一直是那个“心有鸿鹄”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