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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姐

时间:2024-08-24    来源:馨文居    作者:佚名  阅读:

  门口的身影来回走动,遮挡着楼道打进来的灯光,时晃时现,影光来回打在我即将入睡的眼眶外,心神不宁。一时间,楼道的路灯被遮住了,我和母亲一起看向病房门外,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士透过病房门的玻璃框向里透看。

  母亲迎去打开门,她双脚尖相触,双手紧握,抵着披着散发的头。“我家那口子要做手术,可病房紧张,医生说您这里多余了一个床,我冒昧前来打扰您,不知道可行方便……”母亲回看看我,她又立即说道:“我不会打扰您太久的,我家也没亲戚朋友,他做手术也可能会昏迷不醒。”她哽咽了几秒,看得出强忍了泪水。“所以不会吵闹到您的,方便的话我每天做饭时把您的再捎带上。”

  我们没有过多交谈,随后,母亲同意了她与我们同住进一个病房的请求。

  她姓陈,我叫她陈姐。是做裁缝生意,他那口子在建筑工地打工,从十几层楼上摔下来时,身体扎进去了一寸钢筋,需要动手术取出钢筋外,生命体征未卜。

  陈姐三十二岁,但是看起来却很苍老,眼神深邃,普通的马尾辫,灰色的外套和黑色的裤子搭配,已经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也或许是因为这份苍老,在刚接到消息的时候陈姐并没有哭天喊地,在赶往医院后,得知那口子已经进了手术室,工头见她来,说了情况留了些钱就匆匆离开了,陈姐询问医生,医生说会得几个小时手术时间,目前他们正在安排病房,要么就得住过道,之后就找到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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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术做完后,那口子半个身子都缠着纱布,眼睛睁着锃亮地被抬进病房,他眼神深邃而有神,跟陈姐一样,乍一看,不像一个刚做过手术的人。陈姐实现了当初的承诺,那口子很安静,即使在换药时很疼痛,但也从未发出一毫声响,我能看出他头顶的汗粒。来看我家人的朋友亲戚时有,而陈姐总是孤身一人。

  那日,夜已经深了。陈姐悄悄走到阳台,或许是人静,或许是手机不隔音,两边的声音都很清楚,一个电话打给一个老者,陈姐既称呼爸又称呼叔;那位长者很不吝,说了几遍你已经不是我家人便匆匆挂了电话。

  陈姐啜泣了几秒,也怕打扰我们,然后拨通了第二个电话,电话拨通了几次,最后一个年轻的女士接通了,陈姐说明了情况后,对方说好好养病,现在生意很忙,让她注意照顾。

  陈姐一共打了三个电话,没有接着再打。深深一阵啜泣声后,便走出了病房。

  也就是在那天夜里,母亲看出了其中,便主动问候,陈姐一哭便不得收拾,便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他的往事。出乎我意料的是,她非常健谈。

  陈姐是外省的一个矿务局子弟,父亲是矿务局工人,当初刚毕业,父亲本要安排自己进入当地矿务局工作,倔强的她拒绝了,她是要等一起和她上过学的斌,当初想着只要斌到哪,她就去哪。

  斌在他家人的安排下,进入了一家煤矿工作,本说一个大学生不应该下苦的,矿上答应斌,认真实习两年,给个副队长干干。斌在煤矿脚踏实际,陈姐也在物业食堂找了活干,就等着斌当了副队长后安稳地当一个队长夫人。

  2004年刚入秋的一天,天色阴暗,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子,早上七时三十分,陈姐已经洗漱完毕,正准备赶往食堂,一个人突然闯进门,陈姐还没弄清楚人,只见那个人就说瓦斯爆炸了,斌哥让我先上……。陈姐还没缓过神,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个人就说斌哥硬让我先离开,是我对不起斌哥,是我对不起斌哥。

  陈姐一下子有了预感,她开始抽搐成一团,这结婚还没有一年,这最后一次面还没有再见,这答应我的都还没做到,这……,陈姐很胆小,在井口还没赶到,便晕倒在路途。

  陈姐电话里既喊道爸又喊道叔的这个人,就是斌的父亲。陈姐当初被他们家人赶出家门,嘴里喊着克夫星,老两口的个个大巴掌打在陈姐脸上,陈姐当初真以为自己是克夫星,害了斌,害了斌一家。可没过多久,陈姐就听说那家煤矿给斌一家分了很多的钱,把她逼出家门,是早已经预谋好的事情。

  陈姐那年才二十二岁,陈姐家人给她张罗了外乡一个男人,这男人朴实可靠,她家人只求对陈姐好。陈姐六月二十六日嫁人,二十五日便来到斌墓前,在一个没有骨灰没有尸首没有遗像的墓碑前,陈姐悲痛欲绝,在硕大的遇难人名单的大石碑前,陈姐用手中的手巾一边一边地擦拭着斌的名字,从上到下,从姓氏到名尾,脑中不禁回忆着从相识到深爱的一步一步,都说爱到白头才方显现情的真谛,其实每对新婚燕尔,爱情最甜蜜最依赖最执着的时候就是新婚的这一年,然而就是这一年,陈姐失去了她这人生中最深爱最心疼她的人。陈姐一遍一遍地擦拭着斌石碑上的斌的姓名,泪水像无尽的泉水,一次一次的擦拭,一次一次的回忆;一次一次的伤心,一次一次的埋怨不公,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晚霞露出后,陈姐向斌烧了擦拭的手巾,因为这次的见面后,不知道以后还能几时再相见。

  或许因为房里空调开得过大,或许因为没有喝水,不久陈姐的嘴唇干得起了皮。母亲给她削了个苹果。陈姐没要,拒绝得非常坚决。住院这些天,陈姐没吃一个水果,也没接受别人给的任何食物。他只喝了几次水,都是用纸杯给他装的开水。

  几天后的深夜,我躺在休息室辗转难眠。天亮之后,家人要病愈出院,兴奋得完全没有了睡意。见我睡不着,陈姐说起了他的第二份爱情。

  陈姐那口子叫全。虽不是帅哥硬汉,却真心对陈姐好。全没有什么本事,既不是生意人也不是高干,只是一个闷头苦干的傻小子,陈姐嫁到全家,她也是享受到了未有过的亲情感受,从陈姐嫁到家的那一刻起,全的父母就没让陈姐做过任何重苦力活,对陈姐百般疼爱不得,陈姐多次请示出去找工作,全父母怕陈姐累着,就没有同意,陈姐这才在家里开了裁缝生意。当一个人真心对一个人时,彼此的各种过去都比不上当下的在一起。

  第五天,上午8点,全二次手术,母亲陪护陈姐去手术室。进手术室时,全拉着陈姐的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最后全闭了闭眼,我知道,全牵挂着陈姐,一位相爱了近十年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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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点30分左右,全宣告死亡。

  那天中午家人出院。走出医院大门,看到一个车水马龙的世界,一个光明的世界。那天也没有太阳。但无论怎样,相比无尽的黑暗,这都是不错的天气。之后的一段时间,我们没有勇气提起住过的那间病房。我不敢想象,第二次失去了深爱她的全,会有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半个多月后,我们从邻居口中听到一个消息:在那个病房,有一个失去丈夫的年轻女子,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上班很多年了,我遇见过不少朴素的女子。但直到今天,我依然能记起陈姐。

  那天,全宣告死亡时,病房正有家人其他的朋友来看望,有问候有照顾很温馨。温馨过后恢复平静时,从没有哭过的陈姐,突然哭了。陈姐的哭泣,没有声音,一点声音也没有。

  失去丈夫的女人,已经不能叫女人,那只能叫孤人。但从病房里走出的人,都叫做被拯救过的人。透过陈姐的双眸,她的眼角,一颗黄豆大的眼泪,重重坠下。

  不知道其身世的人,这是一个带着疼痛的眼泪;在陈姐而言,这是她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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