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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种武器

时间:2024-10-26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余杰  阅读:

  读完报道,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其实,我们身边处处皆有托马斯。他们隐匿在茫茫人海中,平时是个好职员、好公民,但是丧失了从容心境的他们,随时可能受某件突发事件的刺激,从而成为下一个托马斯或“亚”托马斯。心理失衡,被欲望所控制,在现实世界与理想世界的巨大差异中饱受挤压的人,就好像一颗颗随时会引爆的不定时炸弹。

  我常常想,是不是我们只能这样生活?是不是我们非得得到那些我们难以得到的东西不可?是不是我们生命的价值必须依靠各种有形的物质来标定?一位美丽的女孩,强迫未婚夫带她一起去拍八万元一套的婚纱照。未婚夫为讨得爱人的欢心,不惜挪用公款,结果触犯刑律。一个在学校当教师的青年,坚决不去参加难得一聚的同学会,因为他觉得有的同学成了老板,而自己一介教书先生,实在寒酸。畸形的比较、汹涌的欲望、焦灼的心态、美妙的白日梦、决心和誓言、奔波和疲惫,构成了我们生活的全部。我不相信人只能这样生活,我翻开了《世说新语》,发现古人原来过的是另外一种生活。

  《世说新语》中我最喜欢的一则是:“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来,兴尽何必见戴?’”这是一则小巧玲珑的散文诗。从这则故事中,我发现了一种从从容容的、任性自足的生活态度。好一个“何必见戴”!对“兴”的重视,也就是对自我的张扬。对于那个时代的人来说,得到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生命本身的满足与肯定。他们远离功利荣名,也就远离了鄙俗和不安。

  “不安”是齐克果对现代人生存状况的概括。“不安”是从容的对立面,它揭示了在不可控制的环境中的人所作的一切无望的挣扎。克林顿那样的领袖是不安的,托马斯那样的歹徒也是不安的。世界首富比尔·盖茨在他的豪华宅邸中是不安的,他得搅尽脑汁地思考在未来的网络之战中克敌致胜的妙法;古老的英国王室是不安的,他们不得不应付不停地揭丑闻的新闻界;非洲穷国富有的独裁者们是不安的,他们的梦中也会出现鲜血淋漓的军事政变;学校里的学生是不安的,他们紧张地等待着分数的公布,也许一分之差就划出重点与非重点的楚河汉界,从而决定阶级的分野——记得中学时候,一位担任班主任的老师曾恶狠狠地对无辜的我们说:“不认真学习看你们怎么办,只有前五名将来能成为穿皮鞋的,后面的全都只能穿草鞋!”可怜的孩子们能够从容起来吗?北宋时小皇帝折了根柳条,道貌岸然的理学名臣、皇帝的老师程颐便跟过去说,这是伤害自然、有违天道的举动。小皇帝从此不再“从容”了。苏东坡说,这是扭曲人性的教育。然而到了今天,这样的教育从城市渗透到了农村,就连农村的孩子也远离了花草虫鱼,逐渐淡漠了对花草虫鱼的自然的情感。

  没有人意识到丧失从容可能导致的恶果,因为要有这种意识,本身就需要某种从容的心态。我在床头贴上一条横幅,是王维的诗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我知道,要达到这样的境界,很难很难。

  朴素

  时下学者出版专著,扉页的自我简介中往往列上一大串头衔:教授、博导、奖获得者、学会理事、协会顾问、收入某某名人录之中,甚至还加入了与某某领导的合影。读者还没有开始阅读著作,便被这些显赫的招牌吓坏了。

  我偶然读到“导师的导师”、现代文学研究这一学科的奠基者王瑶先生的著作时,却发现扉页上只有这样几句简简单单的自我介绍:“迩来垂垂老矣,华发满颠,齿转黄黑,颇符‘颠倒黑白’之讥;而浓茗时啜,烟斗常衔,亦谙‘水深火热’之味。唯乡音未改出语多谐,时乘单车横冲直撞,似犹未失故态耳。”这是真正的幽默。在幽默的背后,我看到了一种本色的朴素。学界泰斗的王瑶先生,终身保持着这种朴素。可惜我来到未名湖畔的时候,先生已经去世了,我无缘与乘单车横冲直撞的先生相遇。而先生的这段自我介绍,足以令今天一打两打的学者们为之汗颜。

  我常常怀念那些这个时代所稀罕的品质,正如人们热心保护濒临灭绝的珍稀动物。朴素显然是其中之一。有一次,我到一名暴发的朋友家里去,他家里装修得让我眼花缭乱:水晶吊灯、柚木地板、大理石浴缸、希腊裸女像、真皮沙发,沙发旁边摆着一盆文竹。在这样的氛围内,文竹是那样格格不入——因为文竹是一种朴素的植物,把它摆在珠光宝气的客厅里,文竹难受,人也难受。主人浑然不觉,我却全身起鸡皮疙瘩,为文竹不忍,也为自己不忍,更为被亵渎的朴素而感到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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