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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扇子崖

时间:2024-09-15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苏叶  阅读:

  也许,这又是怪癖——

  我游山水,顶怕看见帝王的碑刻,偏偏在泰山四下里都是它们。我心郁闷,好好一座山,一经御驾禅封,没奈何的连身份都改变,仿佛成了一块护王权、安四邦的大镇石。而名人又好鼓它,僧人亦爱噪它,后世代代慕它拜它。山成了神,再巍峨高大,除了招引些糊涂百姓往树枝上拴红绳儿求福求缘而外,只是一个大祭坛吧。失了本性的土石,哪里真还有什么苍野雄秀可言?这几千级的盘山道,不过是“平步青云”的爬梯罢了。当初修玉皇顶,造天街,大约也是为了“首出万山”,并非为众人祈福的。

  心里忤慢,所以,我登南天门,天门雾障不为我开;我去仙人桥,仙桥云乱不为我渡;东岳大帝不向我显圣,泰山老母也不为我超度。只有舍身崖不怀好意地招我前往,那万仞深渊,黑风如簇,阴凄凄不是玩儿的。然而,去那儿还早着点儿,既如此,我就做个快活子,与众人“随喜”吧。

  便玩碧霞祠,便闹丈人峰;笑了探海石,又嘲瞻鲁台。玩闹笑嘲中,谁知道我的落寞?

  想不到会有一个扇子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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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面峭壁,绝立于万斛青翠之上;半幅残旗,啸傲于深山密林之中。远离了帝王冠盖,疏弃了名士题咏。脚下不要招摇的店幌,身边没有谒拜的游人。蝉声躲在绿得浸人的树阴里,一声急,一声慢,凿着空凉的石道;而这一扇断嶂悬崖,却沉默着,披了满身犀利,削立在酷烈的阳光下。

  这独立特别的风姿,难道果真只是古老的地壳运动偶然形成的?就算如此,扇子崖当初也必定结结实实地死过一回。死在岩板的崩裂间,死在熔浆的奔突里,死在洪峰的漩流下,死在天雷与野火,风压与雪埋的撕裂毁灭中;而又悄然突兀,拔地崛起,剐却了血肉,聚一身筋骨耸向天际。

  这一身的鞭痕该是还有痛感?这褶皱千叠的额角又有几多哀雄?——坐在山间乱石上向它凝望,真想伸出手去轻声叩问。到底,是有怎样的内力,在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在哪一声嘶吼中,于挤压逼卡下,猛一跺脚,又挣出了自己的头颅,自己的生命?

  想必是,每一寸骨骼都是尖利的吧?想必是,每一声呼吸都是粗硬的吧?想必是,每一个眼神,每一颗牙臼,都是讥锋冷硬的吧?

  然而,慢慢地向扇子崖攀登而去,只见石缝里纤细的青草拂着我的脚背,岩畔边立着腼腆野花,清秀的藤萝在陡壁上为我写了一首诗,就是从碎岩中犟出来的枝叶,也都没有一点点儿疾言厉色——莫不是,这才叫英雄本色?刚可触天,柔可覆地;于绝处活,死而后生。傲兀的灵魂里,蕴蓄的是深沉、仁爱、细致。

  怔忡着,我上到崖顶。这么高,却没有凌危负险的感觉,倒像是坐在万山编织的摇篮里。原来,这峥嵘的崖是不孤的。深涧下,身背后,有山连绵,有峰座座。喊一声,便有四面回音;望一眼,就有万树回眸。青天如帐,白云似舟。乌鸦在脚下盘旋,苍松从腋下斜出。好风扑面,林涛送歌。纵目山下,汶河羞涩,弯曲中绕良田千顷:小米黄了,高粱红了,大葱绿了,棉花白了,花生鼓苞了,蜜桃的浆汁灌满了,小孩子牵着斜阳回家了……我的落寞随风散去,人,如烟了……

  忽有一只蝴蝶翩跹而来,黑翅,带金星点点。如叶,如花,如扇,在我身边盘桓不去。在这样高的崖顶,这不是没有缘由的吧?

  7月15日深夜,曲终人散。因洪水阻隔,我独留泰山。雾大,步行归来,几乎不辨楼舍。山路在脚下迷失了,群峦尽皆消融,树木花草都成虚空。

  倒在床上,静听夜半对山亭中传来摇钟的嗡鸣,捡拾泰山7日的印象,仍然只有扇子崖!含着温静的微笑,它劈面而站,越见清晰,让人无可忘却。然而,是夜,雾太重,石太凉,阶太滑,是去不得的。非止今日,就是今生,也不知可有机缘再飞崖上。

  但我又何必惆怅?因为我已得着了那一份特别的精神。而且,我虽不峥嵘,亦无峻峭,但谁能说我不也是一柄小小的扇子?合拢了,谁识得其上的字画?展开来,又谁能解得那整幅的空白?只要不甘心被别人捏在手中去翻扑流萤,即使不能助老人清幽,添弱者风凉,枯竹一把,就是填塞在农舍的灶下,去催响一壶清水,也是快意的啊。

  温馨启迪

  泰山千百年来独得帝王与文人喜爱,这样的泰山却让人感到郁闷,因为御驾禅封使泰山的土石失去了本性。扇子崖远离喧嚣,疏弃题咏,在攀登中,作者体会出了它蕴含的深沉、仁爱、细微的感情,同时完成了思想升华。

扇子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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