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善于借,并且向来什么都借。别的借不到,我就借思想。可怜这地方思想贫乏,以致连报纸都无聊之极。借东西也未必都是好事,有时会使人上当。前两天,我从东市场的一家货摊上借了只火鸡;我把它煮了整整三个钟头,煮完,它竟咯咯地叫了。我又加进六磅土豆,把它重新放回锅里。它把土豆全蹬出来不说,还拿翅膀拍我。谁要是养这么老的鸡,真该受到法办。
借东西大有讲究,低则为科学,高则成艺术。借雨伞是科学,借半克朗的硬币就是艺术。以借雨伞为开端,可以进而借半个克朗,甚至五个先令。
有人天生会借,有人不得不借,有人强迫别人借。我曾向一个人借二十镑钱,说三个月之后准还他。我把我的名字给他写在了一片纸上,那真是天大的傻瓜。有时候被借的人也相当讨厌。有一个家伙就曾把我送进监狱,说我是骗子。这种人简直没有一点艺术趣味!
讨价还价的人不可信。他们是人性的耻辱。哪有狗和狗换骨头的事?有人为了借我十镑钱的支票,先给了我三镑十先令的现钱、一个荷兰炉、一本合订本的过期了的《时代报》、五双靴子、一支旧木腿和一个百音箱。我并没有把支票给他。他送我的百音箱音响太差,搞得邻居说我在家里养野兽,到法院告了我。那时候我还相当有钱,就搬到别处去住了。
借东西并不总是那么容易。通常,被借的人都不很客气。有一次,我向一位叫麦克什么的先生——恕我忘了他的大名——那儿借点钱(2先令6便士),可他竟说我是条懒狗,说要不是他想从我身上拿利息,会把我送进警察局的。他又说要和几个朋友合伙拿我开一家联合股票公司,他们做股东来养活我。我说他要是条狗,我就要做他的半个股东,然后十分钟内我就把我这一半股票抛出去。
谁对你说你能当议员,此人往往可靠。找他们借东西相当容易。曾有这样一个人,说我该当国会议员,因为我是个大骗子。这人没什么教养,但心地不错,借给我三便士的酒喝。
最糟糕的莫过于商人和银行家,他们的报复心很强。我因为借用一个商人的名字,曾被他流放了七年,而且第一年还戴着脚镣,因此我现在才跛脚。凡是商人,不管他信不信基督,都没好心。他们一旦被惹恼,比疯子还糟,因为他们会破产倒闭。
欲还当然也不必借。“图一时方便”最害人。我的观点是:“你要赊就赊,但千万别小气。”人身保险公司最坑人:他们让人跑上十层楼梯,先挫伤他的锐气才肯借给他五镑钱。太不值得,何况保险公司总不凑巧。我有个朋友,二十年前投了保,我看今年他还不死的话,他付的保险金也不比他投保的数目少了。假如我投了保,我准死不了。眼下我急需五镑现钱,要把它寄给住在新加坡的一位上年纪的亲戚——一位英国国教牧师的遗孀。欢迎赞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