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的眼睛
我真不敢看。仿佛坠入地狱的
一匹狼。黎明前最黑的一丝光
杂草丛生,星辰呈现
我经过时,你嵌入历史的额前
或脸的中心。两枚天才的钉子
潜入苦难,居然把世界钉出了血
拔不出的伤口能回家吗
谁都知道,你左耳花瓣一样飘落
只为那一缕所谓的春光
可俗世的打谷场只剩下空壳
你受制于忠诚的痛
阿尔一大片一大片的向日葵疯了
断臂的舞蹈吓坏了倒置的星空
苦难本身就是神奇的石头
世界何曾意识到,幸福被射中
可向日葵的血何曾少流
血痕如星光一样弥漫
在艺术的屋顶,一双智慧之眼
用尽了炫目
一块衔着玉的石头
谁看见我,粗粝,低下
谁看见我,沉默,笨重
千万双手拼命抵达我的心脏
可我的心脏不属于我
我是什么?谁讨好我,掏空我
我已听见切割我的声音
从远到近,从轻到重
我看见凿子的步子仿佛一个阴魂潜入
又仿佛一个高端猎手
他告诉我,只有痛才能抵达上帝
只有骨折才能抵达世界的虚无
我养育的意义难道是一种错
一种消亡或永恒
剥蚀我的种子需要那么多的手段吗
我不解但我惊悚。一束犀利之光
从我肺部穿出。我看见了我
抱着这个世界昂贵的遗物
高贵与高贵相遇,低贱与低贱相争
难道我制造了战争?
我这粗粝之身。我这笨拙之舌
我看见一个穿长衫的人紧抱我
坐在荆山尽头,最后坐在宫殿门口
哭了三天三夜,血流成河
我看见了我的裂口,我的命
我看见了玉——在我血淋淋的产床上
生命巨大的伤口上
卞和卞和,我已是你的人了
你这残废之身
盲人按摩
你的眼长在你的手上
手的骨节上,螺纹上,指尖上
你知道关节痛的病灶
你知道这病灶藏在何处
你一节一节把它揪出来
揉,压,扯,打
一阵一阵机耕声,啪嗒声
你向骨节出发
有时听见我骨头的喊叫声
它是向你求饶还是耍什么花招
我看见你追踪了三遍
一遍向左,一遍向右,一遍向中
一次次扩充,一次次搜捕
有什么东西在你眼里能逃
你的两只大手,如两把钳子
掂出人世
你有时完全把整个身子都
压在了对方上面
乌云出穴,星星有光
想压出许多痛来
然后,交换痛,交换天晴和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