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三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捡到了一名弃婴。
一
“在这清澈的夜晚,繁星闪烁,带来拯救的神之子,躺在圣母的怀抱里,甜美地安眠着。”一群白衣天使正在唱诵着圣经,仿佛救世主已经降临在人间。
站在台上的教父说:“耶稣之所以降生在马厩里,正是为了救赎无家可归的人们,拯救他们的灵魂。人最可悲的莫过于无家可归,可是,世界上有无数无家可归的人,在孤独中渴望有人给你提供食物……”
台下蹲坐着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大部分人已经昏昏欲睡,等待着布道以后的免费晚餐。“我清楚的,教父先生。”胡子拉碴的老金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地抱怨着说,“我需要晚餐,布道的晚餐。”“你能不能闭嘴,我听不到教父说话了。”阿文对身边的老金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说,厌恶地乜斜了他一眼。
免费晚餐前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Z字型的队伍自动规避了工地上的障碍物,流浪汉们的手中捧着不见底色的饭碗,陆续趋向队伍的最前面。有人啐了一口痰,随后便有争吵声传来,紧接着,人群开始躁动,两个人的推搡造成了整个队伍“秩序”的瓦解。老金和阿文趁着队伍失控的空当,蹿到了前面。老金回头看了一眼乱作一团的流浪汉,窃笑着对阿文说:“哈哈,真是万民齐聚,恭迎食物啊。”他们的面前有一位佝偻着身子,满头白发的老人。他颤巍巍地伸出手中缺了口的瓷碗,肥胖的女施食者舀了一勺肉眼可见米粒的汤水,继而塞给了他一块硬邦邦的面包。“老金,没文化,就不要说话。”站在老金后面的阿文说,“这叫万民齐聚,恭迎圣主。”老金讥讽着反驳:“我可比没有蛋蛋的人有常识。”“我啊,生为男人,”阿文拨弄了一下头发,自豪地说,“那是上帝的失误,但我的心,比谁都富有女人味。”
白发老人离开后,老金凑上前,向肥胖女人伸出了看不出颜色的碗,看了一眼高出自己一个头的阿文说:“女人可是会生孩子的,你呢?”
“圣母玛利亚是处女都怀孕了,我也会有孩子的。”阿文反驳道。
汤勺里唯有的几颗米粒随着一股倾斜的水流重新落进了桶里。那个肥胖的女施食者端着汤勺,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疑惑地睁圆了眼睛。阿文有一头长发,涂着猩红的口红,柳叶眉向上翘起。可是这个“女人”却身型高瘦,声音浑厚,颧骨突出。女施食者回过神来后,阿文伸长了脖子,看着她的眼睛说:“请给两份哦,我还有孩子需要抚养。”阿文的表情有些狰狞,粗犷的五官没有女性该有的柔美。女施食者半信半疑地打包了两份晚餐,面无表情地递给了阿文。
殇城的标志性建筑上有一张玛丽莲梦露的巨幅海报,寒夜的风扯掉了她的眼睛,露出了两个黑黢黢的瞳孔,像是两道泪痕。楼下的男子扭头看了一眼梦露的眼睛,夜没有下雨,但是从她的眼睛里落下了几滴眼泪,打在了男子的头顶上。夏秋在梦露的身后蹲下身来,在地上描摹出一排排眼泪的形状,然后咳了咳嗓子,吐出了一颗梦露的眼泪。
老金和阿文从夏秋的身后走了过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夏秋的恶作剧,就像习惯了这样寒夜一样。夏秋大口咀嚼着阿文带回来的晚餐,并没有感谢的说辞。阿文看着狼吞虎咽的夏秋,慈爱地说:“夏秋,别光记着吃饭,也要感谢那些做面包和运送面包的人,那包含了很多人的爱呀。”“知道了,最讨厌拿到免费的布道晚餐,还喋喋不休的人。”夏秋狠狠地啃了一口面包说,“和哈妹一个样。”阿文问道:“哈妹是谁?”“那个,生我的女人。”夏秋说,“很让我讨厌。”
“怎么能对自己的母亲直呼其名,夏秋很不礼貌。”夏秋再也无法忍受阿文母亲般的教诲,装作不以为然的神情。
老金倚靠在天台的栏杆上,缩成了一团,抽着从垃圾堆里摸出的半截烟蒂,吧嗒吧嗒地抽起来,“明明自己连食物都不能找到,还这样理直气壮地争吵。”老金吐出了一口烟圈,继续说,“只会像小鸡一样叽叽喳喳。”夏秋不甘示弱:“只会捡垃圾,给社会添加负担的中年大叔有什么资格说我,真是五十步笑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