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天地,独去独来,独生独死。
她以为自己要昏过去了,皓天一个箭步上来扶住她的肩。
“发生地震了。”模糊中,她听见皓天这样说。
北京发生这种微震不是第一次。时间不长,只不过三两分钟。众人头晕目眩一番后,只当是上帝开了个玩笑,城市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告别伊璇后,皓天回到学校。他在英国期间,在国际期刊上发表了多篇论文,研究成果取道英国参加柏林大赛,获得了金奖。读书期间,方教授和他一直有联系,虽然未交流太多问题,却如父亲一般嘘寒问暖。回国后,皓天便开始从事一个新课题的研究工作。报到后他搬进了青年公寓,面积不大,但总算是自己的空间,楼层很高,走到窗前便是一派山川明亮的秀丽风景。
回到屋里,皓天没有看书,而是把屋子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窗明几净后,他把那串风铃挂在窗口。风铃啪嗒啪嗒,没有清脆的歌声,却真像在说话。整晚没有上网,整晚没有看电视,也整晚没有用手机,外面的世界他一无所知。那天晚上,他睡得很安静,并不知道他家乡的一角,正发生着天塌地陷的悲剧。
第二天,皓天一大早来到舒曼家门。五月的早晨清风习习,鸟啼阵阵。这是她难得的一个休息日,他不预备吵醒她,便在楼外的槐树下的石桌坐下。石桌溜圆,棱角被磨得光滑发亮,上面静静躺着一些飘落的槐花儿。
这样的心境里,等待也是一种福气。
他没有看表。太阳渐渐升高,从遥远的东边慢慢移至屋顶,透过百年的老槐树茂密的树叶洒下斑驳的金光。那些光点投射到褐色的土地上,像散落一地的星。篱笆墙下花木扶疏,暖风送来一阵花香,那香味是极为熟悉的粉豆花。皓天记得舒曼童年时候最喜欢唱着儿歌,头戴粉豆花编成的花环,在小园里蹦跳着玩跳房子的游戏。
从那时候开始她的父母便常年旅居外地。所有的小伙伴中,舒曼是最不听话的一个,每天都要玩到满天星光才肯回家。奶奶站在门口声声呼唤她的名字,她总是从花丛中探出身,甜甜腻腻应一声后,便又躲进花丛,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好几次,皓天就是这样受奶奶拜托去找她的。找到她时她常常满身是汗水和泥土,脸庞因为运动过而呈现出苹果红般健康的颜色。
那次他拉着她的手送她回家,她走到半路就停下来,和他商量说:“天哥哥,我不想回去。”“为什么?”
“家里头太孤单了。家外面,我却拥有这满天的星星。”
皓天沉默了。许久后,他伸手拍拍她的头:“回到家里,星星也是你的。”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去,几点斑驳的阳光便像星星一样坠落到他宽大的手掌中。他的嘴角微微翘起,笑容不能自已。谁不想要一个有星星的家呢?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肚子饿了,时间不早了。手机里传来不厌其烦的女声宣布手机罢工,舒曼的屋子里也没有半点声音。手机铃声响起,有认识的人发来短信,他方才知道家乡出事了。
此刻,舒曼已经踏上了四川的土地。天空阴霾无边无际,雨丝绵绵,余震的消息却让大家都不敢待在屋里。大街小巷都是伞花,人们三五成群,心急如焚地到处打电话,随后便是一副副失望的表情。于从小生活在这里,她再了解不过这里的天气,临行前只有她带了防水外套和雨衣。
舒曼下意识地紧了紧装在衣服内口袋的手机。她甩甩头,甩掉那个要掏它出来的念头。有人在吆喝,她便掂一掂书包,大步流星地跟着向前走。
余震不断发生,谁也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什么。舒曼随着众人赶往都江堰,一路传来已通信息的灾区的受灾情况,到处是紧急救援的汽车和落荒逃难的人群。舒曼透过车窗向外看,那些操持乡音的人扶老携幼,脸上充满了疲惫和悲伤。她轻轻关上玻璃,微合双目养神,前面的路还很长。舒曼恍惚中听到哭声,也不知道是耳朵听到的,还是自己心里的。局部地区因为信息中断,与外界仍未取得联系。那里有个小镇,是舒曼奶奶的故居所在地。舒曼决定加入奔赴那里的先锋队。她匆匆赶到唯一的公路,发现政府已经派人把守,除了进出运送物资和军队的车辆,其余车辆一律不准进出。她咬咬牙,备足干粮和饮用水,用电话给报社通了消息,随其余几人步行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