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柯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孩子,孩子皮肤很白,眉眼与他很像,嘟噜噜的黑眼睛转动着看他。一路上集聚的怒火,终于被孩子明亮的目光稀释了。许三叶问他想好没有,他想挽留这一刻的美好,不愿把脸撕破,就想了个权宜之计,说,下一个孩子姓程好不好?许三叶立即拉长了脸,说,下一个要是女孩怎么办?
小柯的怒火刷地升腾起来,他没想到她能说出如此自私又无耻的话,他劝诫自己冷静,再冷静,最后黑着脸说,不行。
许三叶出去后,小柯给程静静做工作。但程静静眼睛既不看他,也不搭话,只是抱着孩子摇来摇去,说一些大概所有女人当了母亲都会说的象声词,唔唔唔,嗷嗷嗷。那种表现出来的全身心,反倒显得贾小柯的一切话都是无聊和不合时宜。
如果拿婚前婚后作比较,郑欣在婚后的所有冷漠尚有迹可循,而程静静的变化却令人匪夷所思,贾小柯又一次恍惚,面前的这个因坐月子养得白胖臃肿的女人,和那天在身后抱住他的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等再次登门,许三叶果然不让他进去。他给程静静打电话,一遍遍打,程静静不接,后来,还关了机。
腿还在将养,哪也不能去,只好一个人待在床上胡思乱想。从这场婚姻开始往后捋,贾小柯甚至怀疑是否压根就是她们母女设计好的一场骗局。但想到起初程静静结识他时的所有表现,又觉得不大像。自己本就郁闷,加上父母整日里的咒骂和念叨,他脑仁子都疼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种情况,也许会延续的时间会更长一点,起码这三个月,回公司上班是没指望了。公司便暂且安排人替代了他的职务,而他失去组长这个职位后,既没了底薪,也没了提成。他知道,公司不养闲人。
突然有一天,他收到法院一纸诉状,程静静提出了离婚。理由是,婚前特别是产后,贾小柯未尽丈夫与父亲之责,无论在经济或行动上,都没照顾他们母子。
贾小柯咨询了律师,即使那些理由不作数,如果程静静以夫妻不和为由提出离婚,最终法院还是会判决的。关于孩子的抚养权,贾小柯也没什么希望,因为孩子还小,更适合跟随母亲成长。而且,一旦孩子判给程静静,贾小柯每月还得付抚养费。
这才是货真价实的赔了夫人又折兵!如果我坚决不离呢,贾小柯问道。
了解了他的具体情况,律师说,你们只是办了结婚,但没领结婚证,在你这方面,几乎受不到什么保护。而女方那边,却可以以事实婚姻起诉你,得到人家想得到的东西。
他曾领略过不领结婚证的好处,如今却傻了眼。
他不敢想顾娜,顾娜代表着某种美好,离他似乎太过遥远了,仿佛一个梦境。他想起了郑欣,唯到此刻他才怀疑,自己当时那般决绝地离开郑家,是否太草率了?
痛定思痛,他考虑妥协,不就是孩子的一个姓吗,有啥大不了的,只当自己入赘到程家好了,又不是没入过!和父母商量,父母断然拒绝,并被他的“背叛”气得浑身发抖。他们说,咱老贾家丢不起那个脸!
“老贾家”,贾小柯在心里冷笑起来。当年邢秀秀不断和他灌输“老郑家”,哪怕老郑是那么懦弱一个人;然后是许三叶,老公都死掉了,还念念不忘“老程家”;如今,又是自己的父母说什么“老贾家”。而他贾小柯,招也招过了,娶也娶过了,可什么时间才能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一只甲虫探头探脑从地上跑过,为了显示残余的愤怒,贾小柯父亲抬起脚狠命踩下,并左右转动脚掌碾压几下。有生以来,贾小柯第一次替这些他以前也会这么对待的生灵感到了疼痛,两条残腿深部也像受到惊吓,感应般地跳动起来,并拽得他的心一阵发疼与发紧。甲虫是被脚掌碾压而死的,而他自己可怜且可笑的人生,又是被什么碾压至如此境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