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就爱听人说书唱戏讲故事。母亲的一位远房叔,我喊他四姥爷,就住在离我姥娘家不到20米,一个门口朝北的普通农家小院里。过姥娘家,我有事无事往四姥爷家跑,因为他有一部书,一部繁体竖排的《西游记》,上个世纪70年代初期的农村,这类书籍很少见。我还不识字,就缠着他给我讲孙悟空的故事,常常听得如醉如痴。
稍大些的时候,家里有了小广播喇叭,里面有说评书的节目,于是我就迷上了,天天盼着小喇叭开始广播,最让我入迷的是《说岳全传》、《烈火金刚》两部书。小喇叭那极具磁力的说书声刚好和我娘喊我吃饭的声音重叠,我就常常误了吃饭。有一次,小喇叭突然出了毛病,清脆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嘤嘤”如蚊蚋,情急之下我椅子上摞板凳,然后小心翼翼站在上面,把耳朵贴在小喇叭上听,可一会儿就被故事情节吸引,忘了脚下的悬乎,一不小心掉下了,把头撞破,现在摸摸,伤疤还在。
上小学后,我开始爱上了小人书。小时候读小人书,是我这个年龄段的人共同的爱好,只不过我更迷恋一些。我家里有一个木柜子,是母亲带来的嫁妆,有了小人书,我就珍藏在里面。那时还没有柜子高呢,幻想将来有了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公社书店里好看的书全买来,把柜子装满。
我的小人书大部分是靠自己的劳动所得买下来的。在不给家里增添负担的情况下,蝉蜕是我最主要的经济来源。暑假里,我起得特别早,天亮前赶到村东的树林子里拣拾蝉蜕卖钱,天天如此,风雨不误。
有天夜里月光从窗子探进来,提前把我叫醒,鸡叫头遍我就起床,拿了竹竿背起布包踏着鸡鸣犬吠向村外走,出了村才觉得夏夜的田园是如此安宁,静得能看得见月光潺潺的流淌,能听得到庄稼在月光覆盖下拔节的乐音。穿过庄稼地,走进柳树林,在这里你可以看到金蝉脱壳的全过程,你可以听到纯粹的天籁之音,只是我无暇欣赏,我把注意力都集中到蝉蜕上了。知了猴钻出地面,就猴急着那儿方便那儿蜕变,树干、树枝、树叶以及草丛里,都有可能留下蝉蜕。当我刚把一个蝉蜕从树上戳下来弯腰拣拾时,听到前面的树上有“哧哧”的响声,抬头一看,吓得我丢了竹竿,“噌噌”蹿到了树上。那是一只灰狼,正把前爪搭在树上捉知了吃。它听到了我的响声,在我趴伏的树下转来转去。我抓牢树杈,贴在树上,大气不敢出,用眼盯着那条下垂的肥大的尾巴和可怕的狼嘴。等天渐渐放亮,路上有了行人,我才敢从树上下来,这才发现肚皮被粗糙的树皮划开几道伤口,火辣辣地痛。
这个暑假我拣拾了满满一包袱蝉蜕,开学前,我拿到离家12里路的苏村街药店里卖。我家住在沂河边上,去苏村必须过河,河里夏天没桥,只有蹚水过去,等我走到河中间时,一脚踏进了深水里,河水慢过了我的头顶,好在我还识些水性,挣扎着凫了过去,只是蝉蜕全被水浸湿。我在药店门前摊开晾晒了2个多小时,把自己晒得油光可鉴,后来还曝了一层皮,药店才收下,给了3元5角钱。
拿着这经历了两次历险披星戴月得来的珍贵的钞票,我一气跑进书店,买了十几本书。除了故事书之外,还有印象最深的两本,一本是彩色的,里面全是海洋生物的彩照,把我诱惑得初中毕业第一志愿填报了宁波海洋学校,不过父母不让我远离,给把志愿改掉了,没去成。还有一本是当年的《儿童文学》杂志,大32开本,封面是一只正在引吭的高傲的红脸大公鸡,里面有篇文章叫《狐狸打猎人的故事》,配着一幅精美的插图:在大雪覆盖的山野里,有一间猎人的小木屋,一只狐狸端着猎枪,把枪管从窗口伸进了屋里,对准了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吓得瑟瑟发抖的猎人,让人仿佛听得见木床“吱嘎”作响。这篇文章我读了多遍,当时都能讲给小伙伴们听,至今记忆犹深。
童年爱书,爱得辛苦。然而正因为有了这份辛苦,才使我的童年生活充满情趣。
温馨启迪:
作者满怀深情地回忆了童年这段美好而又辛苦的时光,特别是写夏夜拾蝉蜕的情景,细致入微,将遇到狼时的恐惧心理表现得栩栩如生。正是有了这段经历,作者才觉得童年更富有情趣。脉络清晰,语言流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