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不是有脱粒机吗?怎么不用那个。”
“用不着。”
“是不是大表哥舍不得钱呀,听说脱粒机租一天三十。”
“不是钱的问题。”他说。
“这么多,好久才搓得完呀?”
“搓不了好久,反正我又没别的事。”
“我听说,现在连副镇长都怕你了,都不敢到冉姓坝来了,你真厉害呀。”我以为这个玩笑可以让他高兴,没料到他看了我一眼:
“怕我?怕我就不到处挖坟了。”说着生气地把玉米棒子向下一擦,划拉下一大把玉米。
这时在辣椒厂打工的表哥表嫂回来了。辣椒厂是重庆一个食品厂的分厂,正在搞基建,冉姓坝好多人都在那里做工。
大表哥还是老样子,慢吞吞的。表嫂则抑制不住兴奋,因为辣椒厂建好后她可以去当工人,往玻璃瓶里灌装各种油辣椒。
从大表哥的话中得知,舅舅已经不上树了。我问是不是副镇长或者什么人不准他上,或者是村里别的人甚至家里人不准他上,他说都不是,是他自己不想看也不想吼了。
“怎么了?”我略为不安地去问舅舅,“为什么不到树上去了?”
“上去干什么呀?”他反问我,继续掰他的玉米,我在屋子外面和大表哥说的话他大概听见了,他说:“没什么好看的,看得我眼睛胀!”积聚在心头的不快使他激动起来,但随即以一种自暴自弃的语气嘟囔着:“看树,树早就被砍了……看山,山早就变样了……看人,早就不是以前那些人了……幸好我死也死得了……竹儿回来,怕也找不到路了……”他的眼泪滚出来了。
我尽力安慰他,应该往宽处想,这些年变化大,说明社会进步快,村里人有钱了,生活质量提高了,是好事嘛。
“我晓得是好事,可就是忍不住,心头怪怪的。”他说。
从舅舅家出来,我看见有人正在测量地形。在舅舅家对面,将建一座水泥厂,这个厂以前在市里面,嫌排污费太贵,选来选去,看中了冉姓坝储量丰富的石灰岩和黏土岩,决定搬到乡下来。据说,还有一个中药制药厂,也正在商谈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