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根拴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和金贵比,自己就是皇帝的儿子,哪里受过这份苦。
韩老木三分醉意:“听听?听听?吃得苦中苦,才能人上人。金贵你说,还喜欢干啥,干爹帮你,一定要帮……如果卖肉着气,就不卖肉了。金贵,干脆到市场开饭馆去,干爹帮你,有干爹在,红火得很……”
“不,我还没解馋哩。啥也不想,就干这个……”金贵很坚决。
只要金贵来,韩老木根拴他们仨,有说不完的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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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贵的忆苦思甜触动了韩老木的往事。那些年,自己在外当木匠,就不知道金贵这些事。再说,从小到大,虽然没尝过饿肚子的滋味,但拉大锯、推木板、打眼锱孔……的那些苦,谁能受得了?
对根拴来说,真是生在蜜罐罐哩,千万要珍惜。做木材生意,不是肉摊子,图个方便解解馋。要学习金贵一刀一个准,错不了半分毫,这也是真功夫。钢卷尺握在手,细细心心算大账,心明眼亮真功夫。每方木材,账要算清。算清账,亏盈自知,才能下狠去赚钱……有时,他和根拴说说木材市场的事,一瓶“二锅头”,几样小菜,父子俩谈开话题。
“嗯。”根拴谦虚学习,听父指教,点头应几声,一杯一杯给韩老木斟酒。
按韩老木的要求,一个星期清一次账,交一次货款,商量一下购木材、筹款、要账等一些事情。
每次,听完根拴简单明了的汇报,韩老木总要夸奖一番:“嘿嘿,根拴,爹没看错,你还是干这行了。你先好好干,老神医说了,等爹病好了,翻过年咱俩一起干。茨园子太苦,承包给别人算了。”根拴从不多言,有事说事,无事走人。他和母亲一样,要守住这些所谓的“秘密”。
每次,看着父亲数钱的欢喜,看着母亲和善的面孔,根拴欲言又止,心里十分难受。每次这样像贼一样的小心,根拴忐忑不安,总想泄露天机。
自从韩老木“呆傻”后,三福和毛妮无师自通,经营着父亲的木材市场。按约定俗成,每星期六或星期天,弟弟三福都要给哥哥根拴交底、交钱、教会应答父亲的语言,教会根拴怎样应答那些猝不及防的问话,教木材交易的一些常识……购了多少货,挣了谁的钱,是几笔交易,大体是哪些人买走的,总共赚了多少钱,为啥要赊账,欠条子怎么打等细枝末节的事情。
所有能想到的事情,三福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有时,根拴到田里淌水,很晚回来,三福还要等。等交代完木材市场一些琐事,还要骑车回去照顾毛妮。自家门口不敢进去,不敢和丁三巷子的行人多打招呼,还要提防父亲。三福为避开父亲,和毛妮在市场附近租房居住。五六个月身孕的小媳妇,得不到婆家人的照顾。
根拴、月萍有力出不上,只能抽空送些吃喝。
三福经营木材市场,根拴报账交账,每周,就像电影里地下交通员接头那样,心里老搁着事情。
“这叫什么事嘛。咱自家的事情,咋像贼一样,还不如做贼痛快。这样瞒下去,迟早要出事。”根拴在月萍面前嘟囔着。
“也就是。春天还早着呢?真是度日如年。我看,你还真会演戏。不演又不行,这贼,你还得耐心当下去。”月萍没有什么好主意。
他们盼着日子快点儿过,春天快点儿来,全家人同台演出的这场蹩脚戏快一点儿结束。
谁也没有料到,根拴他们企盼的结果,是在这样一个小小不然、疏忽大意、猝不及防的意外中,提前到来了。
结果,竟然是这样的无奈和凄惨。
57
不打苇芭遇上旺节,素兰就到根拴家帮忙摘枸杞。
这秋天的枸杞,天天摘,天天红。根拴家的小龄树,摘过一茬还能歇几天。村里长过两年的成龄树,赶趟似的花开就见果,不几天就是红朗朗一片。枸杞园里,全是黑红黑红的脸庞。
虚弱的素兰,被日头照晒,常常晕倒在茨园里。但她心疼二秀晒黑,自己坚持摘枸杞,让二秀照顾家里的事情。
身在曹营心在汉。几次,韩老木差一点儿骑上老“飞鸽”溜走。除了木材市场,他不会惦记别的地方。
“好好服药,好好锻炼,好好在家待着,等明年春暖花开……”素兰、二秀每天像哄孩子一样,安慰疼惜韩老木。韩老木只能在家死守,和金贵、根拴喝酒解馋,和毛毛玩积木、看看电视,给老母点燃烟锅、说说话……吃了喝,喝了玩,玩了睡……以此来回报这种安慰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