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炉的厂房里,几大盆猪肉炖粉条,七八张大木板拼成大桌子,大家大吃开了。大伙猜拳酒令,高兴地胡喝乱喊。包工头乘此卷走三百多人的血汗钱,携着一个打工妹跑了。
第二天醒来,民工们吱呀啊哟往起爬,昏昏欲睡。韩老木怀里抱着个空酒瓶,他和大伙一样,想不起那包工头的模样,但从此记住了“二锅头”酒。
韩老木悄悄溜出“讨贼”的队伍,赶快卖掉木匠工具,一刻也没有停。当天买了张汽车票,火急火燎地往回赶,到甘肃临夏县城换车时,遇上大集体“农业学大寨”学习参观时同一个客房里住过的区劳模。
区劳模现在做木材的生意。
听罢韩老木处境,看着他疲倦血红的眼睛、干咧的嘴唇,区劳模领着他,在一家小客店住下,请他吃了一盆羊杂碎,给他登好房间。
韩老木破天荒地洗了个热水澡。
第二天大早,区劳模要了两碗羊肉、一小盘花卷,陪韩老木吃完早点结了账。两人来到县城外荒山地,这是临夏最大的木材批发市场。区劳模指给韩老木一车木材,让他随车回家,去做木材生意。
韩老木瞪大眼珠,对突如其来的恩情感激涕零。
这价值三万多元的一卡车木材,给身无分文的韩老木挽回了面子和自尊,练出了他的胆略和身价。
仅一张两寸宽的欠条,几年相见的信任,从此改变了韩老木的人生和命运。
8
韩老木锯子、刨子、锉刀、弧弓、钴钻……十八般手艺样样精通。
看似无用的一块角料,在他手里早有用场。无论做什么木工,听来人一讲,便成竹在胸。
他做工讲究场地干净,严密精细。每天收工,把场地清理干净方可用餐,从不挑剔饮食。一口厚重的寿材就像机器旋出来的一样,有棱有角,线角对称。
第一口寿材被知情人买走后,韩老木在门口挂了个“定做寿材”的招牌。
他没日没夜一个人干,把派不上用场的边角料制作成高低大小不等、长短粗细各异的小椅、桌、凳和擀面杖。桌凳椅用浅黄油漆亮色,三元、五元、八元、十元、二十元地标上价,每天都被来人抢拿一空。
这些精工细作的小桌凳,有时比寿材费工费心。韩老木宁肯白送,也不与任何人讨价还价。
这车梁材,韩老木全部加工成寿材。来年五月加工完毕,净赚三千八百元。几十个小桌凳、小擀杖竟然收入八九百元之多。
收回了本钱的第二天,韩老木欣喜若狂、感慨万千。素兰帮他把钱一张一张数好。他提上两条好烟、四瓶“二锅头”及一袋大米,搭上班车,几经周折,去拜谢恩人“区劳模。”
他们又在那家僻静的小店住了下来。喝完一瓶“二锅头”后,韩老木借酒壮胆,双膝跪地,三个叩头,拜了师傅。
师傅把还回的三万六千元本钱连同多给的两千元,还是以一张两寸宽的借据做了交换。第二天,师傅亲自为韩老木联系了一车木材。
韩老木随车返回,一路激动不已。他按照师傅的指点,东奔西走,几天工夫又借款、贷款八万元,购回五卡车各种用场的木材,手下招揽了二十多个徒弟和帮工,办起临时木材摊。他“订做寿材”“木料加工”“电锯切割”“木材直销”“上门做工”……加工销售两不误,一业多经营,很快形成规模。
不到一年,卫县的木材市场占地扩大,市场内木工建设、木制工艺、电锯服务、板车拉运、吊车拉绳等各类物流业逐渐红火起来。由此应运而生的“便民饭庄”“木材信息旅社”“议价茶楼”“信用储蓄所”“一休娱乐室”“乐乐超市”等饮食服务业也迅速红火起来。
韩老木的摊子越铺越大,但欠账也越累越多。
韩老木官司不断,动不动就是工商、税务、城管、卫生等部门的罚款。内部管理的大小内耗,闹得他筋疲力尽,急得他口角生疮,累得他连夜噩梦。
有两三个月拖欠雇工工资,有人动手拉走木料抵顶。
韩老木忙得晕头转向,囊中羞涩,连吃早餐都左顾右盼像小偷一样,匆匆来去。
韩老木没有赚到一分钱,收到法院的几张传票。木材市场到处都是不痛不痒的嘲弄讥笑。韩老木像热锅里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