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户部郎中、直龙图阁范公贯之之奏议凡若干篇,其子世京集为十卷,而属余序之。
盖自至和以后十余年间,公尝以言事任职。自天子、大臣至于群下,自掖庭至于四方幽隐,一有得失善恶,关于政理,公无不极意反复1,为上力言。或矫拂情欲2,或切劘计虑3,或辩别忠佞而处其进退4。章有一再或至于十余上,事有阴争独陈5,或悉引谏官御史合议肆言。仁宗常虚心采纳,为之变命令,更废举,近或立从,远或越月逾时,或至于其后,卒皆听用。盖当是时,仁宗在位岁久,熟于人事之情伪与群臣之能否,方以仁厚清静休养元元。至于是非予夺,则一归之公议,而不自用也。其所引拔以言为职者,如公皆一时之选。而公与同时之士,亦皆乐得其言,不曲从苟止。故天下之情,因得毕闻于上,而事之害理者,常不果行6。至于奇袤恣睢7,有为之者,亦辄败悔。故当此之时,常委事七八大臣,而朝政无大阙失,群臣奉法遵职,海内乂安8。
夫因人而不自用者,天也9。仁宗之所以其仁如天,至于享国四十余年,能承太平之业者,由是而已。后世得公之遗文,而论其本,见其上下之际相成如此10,必将低回感慕,有不可及之叹,然后知其时之难得。则公言之不没,岂独见其志,所以明先帝之盛德于无穷也!
公为人温良慈恕,其从政宽易爱人;及在朝廷,危言正色,人有所不能及也。凡同时与公有言责者,后多至大官,而公独早卒。
公讳师道,其世次、州里、历官、行事,有今资政殿学士赵公抃为公之墓铭云。
1极意反复:多次论说。
2矫拂情欲:矫正靡情。
3切劘计虑:切劘,探讨。
4处其进退:认为谁该升谁该降。
5阴争独陈:在私下争执、单独面奏。
6常不果行:常常终究不能得逞。
7奇袤恣睢:谄媚欺诈,胡作非为。
8乂安:太平。
9夫因人而不自用者,天也:天道是通过人来展露的,而不自己表现。
10见其上下之际相成如此:看到君臣之间如此相宜。
曾巩这篇文章中给我们说的是他为范贯之的文集所写的序言,我们知道在过去文人们,一般都喜欢游山玩水,还有就是喜欢舞文弄墨,所以一般的文人都有自己的文集,一生都写了很多的文章,各个方面打交道可以说都需要写文章,包括写奏章也是如此,而曾巩这篇文章所说的就是写奏章的集子的序言。整个文章便依范贯之的奏议取舍材料,突出其作为谏臣的品质与气节,论证明君纳谏,直臣进谏,相辅相成之重要,显得集中而有条理性。首段说明写作缘由,此乃序文的例行写法。二段叙述范贯之担任谏官时直言敢谏的种种表现,阐述宋仁宗时天下太平的根本原因在于仁宗善于纳谏,范贯之等敢于进谏,从而说明谏诤的重要与必要。末段总结范贯之为人温良慈恕、从政宽易爱人,进谏则危言正色,人所不及,交代其早逝,有赵抃作墓志铭。本文特点是平直、冲淡。平直、冲淡风格的形成,还由于内容平实,以说理为主。这一篇文章叙范贯之敢言直谏,宋仁宗虚心采纳,是为了议进谏纳谏,“上下相成”、国泰民安之理。曾巩所议之理,原本儒家“六经”之说,此篇谏诤之理,贯穿了儒家传统的明君贤臣及谏诤相得的思想,未见有甚突破、超越之处。但曾巩所言之理,又不拘泥古代经书,而是借古老经典以言当世之事,有一定现实针对性。进谏、纳谏的论说,皆由当时现实所引发。在说理的过程中,曾巩并不故作惊世骇俗之语,以耸人听闻,也不作空泛无根之言,而露轻浮浅薄之态,而是札札实实论事析理,言之成理,顺理成章。我们知道曾巩的文章大多有这个特点,这是一种心底实,一种很稳重的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