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一摸，乔装时贴好的胡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歪到了耳根上，原本涂抹了黑灰的脸只怕也被泪痕冲刷得黑白分明。我不由得大窘。刚才我还好好地夸了一番自己的美貌，意在突出梁平川就是个见色起意的小人，眼下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再看那云公子，原本绝色出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脸颊上，竟然也带了几分忍俊不禁。只是他将目光转向了车外，掩住了眸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3
我插科打诨好不容易留在云公子身边，他到底没将我撵下车去，只作小厮装扮一路跟随。
云公子他们这一行是北上，听说是运了一批货物到京城去。而云公子的身份却扑朔迷离，有说他是京城富商公子，有说背后有皇室为他保驾护航。但不管是什么，他的势力越大，越能护得住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一夜宿在客栈，我的寒毒发作，记忆里似乎也有这么一茬，每逢月圆之夜，这寒毒便像是浸入了我的骨髓，又冷又痛，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我的血肉。
我忍不住惊叫出声，痛得在床榻上连连翻滚。
意识朦胧间，我仿佛看到一袭白色狐裘在眼前晃过，修长的手指向我的额头探来。那手指玉似的白净，其上有青色的脉络，我仿佛听到了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
鬼使神差地，我张嘴便咬住了那根手指，直到嘴里尝到一股带着腥甜的铁锈味。
那味道并不好，却奇迹般地平复了我体内的寒毒。
这一夜我睡得并不踏实，直到天亮后才看到床畔坐着一道人影。见我醒来，云公子眉目深重，俊美的神颜仿佛笼罩着一层寒霜：“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顿时如遭电击，脑中记忆回笼，脸色瞬间苍白，忍不住向后退去，紧咬着唇不发一言。
我是梁平川从小便养着的人丹，听说人丹的血肉可延年益寿，可解百毒，甚至与我阴阳调和之人还能功力大增。
我就是行走的灵丹妙药，人人都想争抢，我如何能将这样的事实告知他?云公子神色淡漠，片刻后才轻捻食指，意味深长地道：“我曾听说世间有一味丹药，以人为丹身，辅以补品灵药，再以阴毒养之，待到时日成熟，可作人丹!”
我不敢相信地抬头看他，声音颤抖：“你……如何知道?”
“梁城主府中小妾众多，却唯独对你紧追不放，我便命人细查，挖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云公子的嗓音不急不缓，月光在他身后静静倾洒，仿佛给他周身镀了层朦胧的光晕。
这一刻，他在我眼中犹如天神。当然，也有可能是恶魔。
“你要将我送回去?”
我的身体不停地颤抖，却没有勇气与他对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能如何?
云公子沉默良久。半晌，就在我忐忑不安之时，他才又开口道：“既已在我手上，你自然就是我的人。”
说完这话，云公子径直起身，雪白的狐裘拖曳在地，他略微扬起的嘴角有一种孤傲的清艳和华贵。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我才骤然回神，惊觉背后已出了一层冷汗。垂眸时，我留意到被子上有点点血迹。但我并未受伤，所以这是谁的血?
4
云公子大多时候很安静，或是在车里看书，或是静静品茗。他有一种清冷沉静的气质，这种气质仿佛又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没有一点铜臭味，丝毫不像他们口中所说的商人。
马车里很静，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我留意到云公子的手指上似乎有一排清晰的牙印，他一点没有掩饰，也没有包扎。
那牙印很深，我看着都觉得疼，却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脑中想起寒毒发作时我似乎咬了谁的手指，难不成……就是咬的他?我满脸惊愕，赶忙低下了头。
马车突然停住，我听到车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像是有很多马从后跑来，将整个车队给包围。
正疑惑时，车外已响起一道沉厚沙哑的嗓音：“云公子留步。”
听着有些年纪，还有种莫名的熟悉，我心中一个激灵，顿时反应过来，这分明就是梁平川的声音。
“待着别动。”
云公子看我一眼，放下书，清冷的声音一如往昔：“梁城主别来无恙?”
马车外静默半晌，梁平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梁某一直在寻找逃妾，恐当日守城的官兵有所疏漏……不知云公子能否卖梁某一个薄面，让在下再查找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