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出来说,到公园,你买得起门票吗?罗列说,门票一张不就五块钱吗。智慧冷笑着说,五块钱,你在门口看看。现在人家搞的什么花卉展,一张门票五十块,你买得起吗?罗列怔了一下,什么花卉展,要这么贵的门票?这不是乱收费吗。我要给他们曝光。智慧说,你以为你是谁。人家是跟电视台联合搞的。你去曝吧。罗列半天没吭声,最后说,五十就五十,不就是一百五十块钱吗。咱去。智慧说,要去你自己去。光门票一百五,盟盟不吃不玩啦,要去也行,你先拿两百块钱来。罗列搔了搔头皮,说,那咱骑自行车去郊游吧,又能锻炼身体又呼吸新鲜空气。罗盟喊,我不去。骑自行车,有病啊。人家余叔叔让我们坐汽车去天荡山玩,那才刺激呢。罗列问,余叔叔,哪个余叔叔?智慧说,你管得着吗?除去你这个大记者,全市谁还想得出骑自行车带孩子去玩。
罗盟说的余叔叔,其实就是十几年前追求智慧的余款。余款现在是市移动分公司副经理,每月工资就四五千块钱,另外还隔三差五地发一些莫名其妙的钱,反正都是用户的钱。这两年电信和移动一边喊冤叫屈,一边拼命发钱。余款现在是有钱有势,还不忘十几年前的智慧。根本原因并不是智慧多么美丽,而是因为智慧拒绝了他,他一直觉得是个耻辱。
罗列对智慧说,你快吃饭吧,包子和豆浆都凉了。智慧没有理会他,对罗盟说,盟盟别吃那些乱饭了。赶紧收拾收拾,过会儿车就来了。我们上天堂大酒店喝早茶去。天堂大酒店是全市唯一一家三星级宾馆,是广东老板开的。到天堂喝早茶是本市有脸面人物的一种身份象征,尽管一次消费与在广州没法比,但也得花个百儿八十的。一般老百姓不说了,就是罗列这样的上流社会的上流人士,如果不是公款或大款请客,也轻易不敢涉足此地。罗列见智慧说他买的早点是烂饭,又听说要上天堂喝早茶,刚才在楼下培养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了,他阴沉着脸说,我不准你把罗盟带去。你想不要脸自己去,不准把女儿带坏了。罗盟说,我就要去。把筷子一扔,就回房去了。智慧冷笑一声说,你骂谁?你他妈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看看你那张脸吧,比他妈驴脸还难看呢。罗列逼近前去,扬起拳头,智慧却看也不看,走进卧室,呯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力度之大,使房子都震动起来。罗列气得无处发泄,狠狠地揍了沙发一拳,踢了一脚,然后走到穿衣镜前,照了照,果然,脸色很难看,眼泡浮肿,眼睛充血。罗列用手搓搓脸,心想,我才三十二岁啊,这却是一张五十岁的脸。这日子是咋过的。
他走到厨房里,看见桌上的早点,自己是一点儿食欲也没有,他刚伸手想把包子扔了,电话铃响了。他愣了一下,便听见智慧用憋出的娇媚声音说,喂,余款吗?他觉得腻歪。智慧却已经换了粗壮的声音冷漠地说,电话。他知道是找自己的,走到客厅里,伸手拿起听筒,哪一位?听筒里传来一个大嗓门,我操,啥哪一位。你小子是不是喝大啦。不是说好今天去参加东东的葬礼吗,咋到现在还不见你的影子?大家就等你一个人了。罗列头轰地就大了。东东是报社记者老朱的独生子,在舞厅里被人杀了。他赶紧说,哎呀,我差点儿误了大事。我马上就到。放下电话,他对卧室喊,哎,我去送东东了啊。我再告诉你,不准你带盟盟去喝早茶。卧室里智慧骂道,你他妈算老几,你不准。罗列一边匆匆地穿衣服,一边大声说,甭管我是老几,我警告你姓智的,你别逼我,逼急了我叫罗盟没爹没妈。卧室一下子没了声音。
罗列从殡仪馆出来,觉得浑身无力,心情很不好。
闹腾了半天,他都把带智慧和罗盟去公园的事给忘了。刚才的一幕使他下了决心,哪怕一张门票一百块,也得带她们进去玩。他掏出了皮夹子,发现里面只有几张十元面额的钞票,总共不到一百元。刚才他在殡仪馆竟然忘了给老朱掏丧仪钱,怎么办?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骂自己真是老了,糊涂了。
他进了小区,到自己家门口前时,见楼门口车道上停了一辆宝马。玻璃紧闭着,看不见里面的人,他没有在意,就上楼了。
他在开门前,想起早晨出门时智慧骂他的脸难看,就刻意地调整了一下,感觉效果不错了,就掏钥匙开了门。一进门,客厅里没人。他换了拖鞋,走到卧室时,见智慧正在为罗盟涂口红。智慧已经化好了妆,神采飞扬。罗盟也打扮得像要到人民大会堂为外国元首献花。罗列笑道,嗬,这是准备走穴去呀。上趟公园,至于吗?智慧没理他,罗盟说,我们要去天荡山,玩好几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