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列清楚智慧有红杏出墙的嫌疑，但他并不想毁掉这个家。他不太理会智慧的反常，他除去继续在外边为报社的工作忙碌之外，回家后也还算勤快。对智慧，他仍然有身体要求，尽管每次智慧都不让他顺利地得逞。今晚就是这样，他的感觉比平时更强烈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让刚才局长刺激的。他下了床，光着脚，轻轻地走到罗盟的房间外边，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是轻微的呼吸声。他把门推开，摸黑走到床边，捏了一下智慧的大腿。智慧刚刚入睡，被吓了一跳，刚要叫喊，罗列捂住了她的嘴。罗列在耳边对她说，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智慧不理他。罗列也不再说话，伸手把智慧抱起，就往外走。智慧想挣扎，又怕把女儿吵醒，就掐住罗列的胳膊，罗列被她掐得直咬牙。
智慧个子不高，但有一百二十多斤，像个肉弹。等到了卧室，把罗列累得气喘吁吁，他把智慧往床上一抛。智慧骂道，你他妈想干啥。罗列说，我想问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智慧说，你做错啥你自己清楚。罗列说，我不知道。智慧说，女儿七点钟要开家长会，你为什么不去?罗列说，我有工作，忙着呢。你今天休息，为什么不去?难道你打麻将比我上班还重要?智慧说，少拿工作说事。谁没上班?你天天在外边忙，也没见你拿钱回来。罗列说，我的工资单不是你拿着吗?你还要多少?智慧说，就你那几个钱还有脸说。每个月还房子贷款都不够。罗列说，我是个普通干部，靠工资吃饭，又没条件搞腐败，你叫我偷人家去?智慧说，那你们报社的刘万银咋能在下班后到广场摆地摊?金宝贵咋能在夜市上卖小吃?你懒你咋不说?罗列说，你这个女人不讲理，当初我就是个小干部，你为啥不找个大款?智慧说，那时谁知道你十年了还不进步，好不容易弄了个副科长人家还不用?我跟你真是瞎了眼。罗列说，那你后悔啦?智慧说，从跟你结婚那天起我就后悔了。这个家，你从来也不管，女儿长那么大，你问过几次?开过一次家长会吗?半夜三更回来，不是扭她一下，就是揪她一下，惹得她哭。罗列说，照你这样说我都不是人了。那你想咋的?智慧说，你本来就不是人。我要跟你离婚。罗列恼了，说，离婚?你越来越不像话。我先办了你，再跟你离婚。
罗列躺下来，智慧说，我要跟你离婚。我不开玩笑。罗列说，你有什么理由。智慧说，我不爱你了。罗列说，我还爱着你。我不能让罗盟没有母亲。智慧说，女儿是我的，你甭想要她。罗列说，我不会跟你离婚的。你说实话，是不是在外边有人了?智慧说，为啥要告诉你。罗列说，我是你丈夫，是合法的。智慧说，那是你自己的感觉。在我心里，你早就不是这个家的人。女儿也不认你是她爹。罗列说，你要敢给我戴绿帽子，你小心点儿。智慧说，没人给你戴，是你自己死皮懒脸地抢着要戴。
清早不到六点，罗列就起床了。
他端详着智慧熟睡的脸。这是一张发胖的有点儿臃肿的脸，前几年流行文眉时刺下的青记，像水浒梁山上的好汉们的犯人标志，又像两条僵死的大青虫。现在又流行细眉毛，甚至于不要眉毛，只用眉线笔画上细细的两条线，智慧花了几百块又把眉毛洗了，但因为当年纹得太结实，弄不干净，刮得一片模糊。原来的单眼皮现在变成了双眼皮，那家美容院技术差，两只眼皮割得不一样宽，闭上眼就是两道伤疤，很吓人。每当罗列看见，就想起小时候老家的烂眼表叔。他曾对智慧说，眼皮是生就的，谁说双眼皮就一定比单眼皮好看?天然的东西袁你破坏了它的和谐，就是丑了。智慧最丑的是嘴，没有唇形，又有点撅起，睡熟后从嘴角流出涎水来。罗列看着这副面孔，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和这具丑陋的躯体同床共枕十几年。罗列想，我到底爱她的啥呢?难道我是留恋这对疙瘩?那不是太贱了吗?
罗列愣了一会儿，伸手摸了一把，智慧发出一声哼哼，大概是舒坦吧。罗列洗漱完，又到女儿房间看看，罗盟也还熟睡着，昨晚没吃饭，脸上显出痛苦的神态。罗列心里一阵疼痛，觉得对不起女儿，又生起智慧的气来。这个女人，也太不像话。你就是不去开家长会，也不能不给孩子做饭哪。
他端起铝锅，开门下了楼。今天是周末，小区里静悄悄的，早起晨练的老头老太太在伸胳膊踢腿。太阳还没出来，空气中一股清新，满院子花草很宜人。罗列觉得心情不错，智慧给他带来的阴云全飘散了。生活很好，虽然兜里钱不多，但早晨起来可以轻松地端着铝锅去打豆浆，买牛奶，拿油条，吃包子，肉馅的还是素馅的，随你挑。想想巴勒斯坦的人民，想想埃塞俄比亚的老百姓，你还有啥不满足呢?为什么要无中生有，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罗列边走边想了许多道理，都非常浅显，他觉得应该让智慧明白这一点。这一点很重要，人们往往在追求大道理的同时，却忽略生活中的小道理。早起，是一个办法。在太阳未升起之前，在城市未苏醒之前，在人们从黑夜里刚刚度过，见到黎明的第一缕曙光之前，看看自己，看看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