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飘落的黄叶在床头村平坦的田埂随处可见,所有的树木都摇着头显示出萧瑟冷落的神情,唯一火爆的地方,还是村中心偌大的文化广场,这里是人们每日必聚的地方。这一天傍晚,广场上的人依然特别多,吵得依然特别火,中心议题还是高速路。
老柳子支棱着耳朵听着,没发一言,但人们的这些议论,好像又把他带回了好奇天真的童年。
小文文说:“高速路是全封闭的,路面像镜子,又光又滑,能照见人的脸,能叉开人的腿。不让人走,只让车走;不让大车走,只让小车走;不让破车走,只让好车走。”老田头反击道:“尽胡说,人挑人,路还挑人?”小文文有些急,从东边绕到老田头的跟前,大声强调:“是真的,不让走就是不让走,老远老远一个口子,口子上拦着杆子,那杆子认钱不认人,认好不认坏,认小不认大。”老田头火了,其气势就好像他就是那不让走的人、大车和破车似的:“咱不认那口子,从旁边爬上去,行不?” 说完发出胜利者的大笑。小文文脸涨成了青紫,跃到人群的前面,和老田头干上了:“知道不?路旁的铁丝网又长又高,是导电的,蚂蚁都爬不过去,别说你个大活人。”老田头更来气了,也跃到了人群的前面,和小文文摆开了阵势:“我非要爬上去不可,明儿个就去试试。”
晚上,老柳子把这则消息带回了家,搞得老婆子于小鱼一夜睡不着——路面像镜子,能照见人的脸,那为啥不叫镜子,偏要叫路呢?是路又为啥不让人走呢?还用铁丝网围起来,那不成了玉皇大帝和观音菩萨一样让人供起来了吗?既然供起来了,就一定是神,是新时期的神。床头村祖祖辈辈供奉上帝,供奉神灵,可谁见过上帝,谁见过神灵,这个新时期的神,也许是可以见见的。
老婆子于小鱼,是老柳子生活中的“小闺女”,“小闺女”仅仅是想见见“神”,就是上天,老柳子也会设法给她搭天梯的。
早饭后,他们出发了。
走出家门,老柳子的一条腿斜跨在自行车上,两手握着车把,铆足劲做好了出发前的准备,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洒下来,老脸即刻镀上了金色,散发出少年一般的朝气蓬勃。于小鱼含着笑,喜滋滋地走近自行车,然后抱紧老柳子的后腰,“噌”地跃上后座。她脚尖点着地,抬起左手在老柳子的后背拍了一下,轻声说:“出发!”颇有几分少女的浪漫。于小鱼这一拍,犹如赶车把式挥动鞭子,自行车的转速趋于正常,于小鱼的身体也趋于正常。她端端地坐着,美美地享受着——于小鱼嫁给老柳子后,生了四个儿子。
大前年,下地时摔了一跤,摔坏了腰椎,儿子们都是孝子,都要伺候,可她哭得真是凄惨:“我不要秃小子——我要小闺女——”。四个秃小子后,她又怀上了,她料定这一次一定是个女娃,却被老柳子强行带去医院做了刮宫术。老柳子原本是个老倔头,少言寡语。老婆子这么一闹,儿子们没辙了,他却给逼出了办法。他附身于老婆子床前,甜甜的、乖乖的、娇声娇气地说:“妈,我就是你的小闺女,我来伺候你,保你满意。”伺候得多好?从于小鱼的变化中就可看出,她再也不是那个低眉顺眼的家庭妇女,活脱脱大家庭里的阔太太,时不时指手画脚,动不动拍桌子瞪眼睛。与此同时,老柳子的好脾气也一天天成了形,整天乐此不疲地围着于小鱼划弧。后来,老柳子甜甜的“妈”不管用了,就又出一招,他把两人的位置调换了一下,他做妈,她做小闺女。从此,两人形影不离,“小闺女”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小闺女”叫干啥,他就去干啥。
自行车是老式飞鸽,有鸽子飞起来的气势。巷角,他们碰见了老赵,老赵以为他们又要去看戏,打声招呼,看戏去?村口,他们碰见了习婆婆,习婆婆老远就挺直腰身,站于路边,是一个人的列队欢迎。出了村口,借着下坡,老柳子用劲蹬几下脚踏,飞鸽提速了,在飞一样的行进中,老柳子年轻了二十岁,他放声高喊:
“见神去喽——”
村子的北面就是高速路,三年前修的,征用的正是床头村的土地。那片地属早年的盐碱地,学大寨那会儿,曾挂满标语,插遍红旗,车轮滚滚,热闹非凡,可最终没有长出一粒粮食,长出来的是稀稀落落的钻天杨。杨树幼小的时候,像没娘的孤儿,没人理,没人看,杨树成材了,有人抡起了刀子。老柳子是本分人、耿直人,树林子里的勾当,他懒得见。以至于修高速路了,还是紧绷着自己的那根筋,没有去看上一眼。
飞鸽飞过大路,穿过小路,越过田地,抛远村庄。接近树林子的时候,被迫停下来了。前面没有了路,出现的是大片的田地,残留的秸秆东倒西歪,横横竖竖,偶尔还有风干的羊粪、牛粪。
他们实在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高速路离此大概还有二百米左右,要说看,其实也看见了,似乎还能听见汽车的呼啸声。要说没看见,也实在有些远,到底不知道路面是怎样的一面镜子,也不知道路下边有怎样的导电网。
于小鱼平视着前方,老柳子斜睨着于小鱼的脸,这是腰椎出事后的习惯性动作,每次老柳子都如此静候,等着“小闺女”的口令,只要“口令”一到,他即刻就会开始行动。他看见“小闺女”的眉毛动了一下,嘴唇也动了一下,他看见“小闺女”开始迈步。迈步就是口令,老柳子也开始迈步了。
要说在玉米地里走路,他们是走出来的人,只是这次身着的服装和鞋子不一样,不可以扑开身子哗哗哗地泼走。腰椎复原后,他们迷上了看戏,而且是撵着戏班子转,看出了一道风景,也看出了一股名声。他们穿着新衣服,看着戏,就把农田地里的事给忘了,面对这大片的秋地就犹豫了,真是件脸红的事。走开就对了,哗哗哗地走就更对了。
毕竟老了,还护着鞋和衣服。还有飞鸽拖累着,一会儿是秸秆绞着辐条了,一会儿是大茬头绊着车圈了。费劲费劲又费劲,还是哧哧喘气。
终于,高速路就在眼前了,怀揣的激动再也无法按捺。他们贪婪地眺望,仔细地观察,像侦察兵搜索敌情,像科学家勘探地形。也许是走得累了身体发热,也许是将要正午气温升高。不知不觉间,两人都没有了护冷的迹象,手脚呈现出的是一种自开自放。殊不知,这种放开手脚的张望,反倒显出了几分气势,像领导视察,像首长检阅。
高速路东西走向,像大山一样雄伟、绵延,它外观高雅,陈设华贵,写满了出类拔萃。高速路太高了,有两个老柳子高,因为高,路面什么样子一点看不见,只听见汽车飞过来飞过去的刺耳声,间或一两声汽笛的尖叫。
相比路面的高,铁丝网却低了很多,它站在路坡的最低端,距坡底大概三五米开外,清一色的绿,既干净又洒脱,像英俊的小伙子,又像守岗的新战士。
他们久久地注视着铁丝网,久久地呈一种姿势,谁也不说一句话。然而,他们却在办着同一件事,那就是设计冲过铁丝网的方案。他们来回踱步,凝目遐想,看上去一丝不苟,认真严谨,像军首长制定作战方案一样。
于小鱼说话了,是自言自语:“这铁丝网有电?”
老柳子注视着铁丝网,神情游离着:“小文文是这么说的。”
于小鱼又说“我看不像。”
老柳子收回心事,附和道:“我看也不像。”
此时,两人的目光都已经定格在铁丝网上,大有穿透铁丝网,洞悉真答案的豪迈气概。于小鱼跨前一步:“我来摸摸。”
老柳子抢在了于小鱼前头:“我先摸。”
老柳子说着,抬手伸向铁丝网。是左手的食指。他紧急挨了一下铁丝网,迅速把手抽回来,用心品咂着;他又紧急挨了一下铁丝网,把手抽回来,再次用心品咂一番。第三次,他把整个手掌放上去,把手指弯在一起,铁丝稳稳当当地抓在他的手掌中了。
除了凉飕飕外,跟抓着自己家墙角的铁丝没有两样。
老柳子脸上的紧张立刻消除殆尽。
于小鱼从老柳子的整个动作和表情里已经断定,铁丝网并不像小文文所说的“通了电”,它在此所起的作用 ,并不是电死人,而是阻止有人上路,说白了不让人上路。那么,有人硬要上去呢?于小鱼这么想着,笑出声来了。是种挑衅的笑,不服气的笑。
“小闺女”的挑衅和不服气,老柳子看出来了。他深深地自责,“小闺女”跟了自己大半辈子,没转过高山大川,没游过名胜古迹,就这么个小小的愿望,他老柳子没有不答复的道理。可是,他不能急着开口,他喜欢听“小闺女”撒娇,他乐意看“小闺女”任性。那一次,真是好,于小鱼从街门外回来,无端地嘟着嘴不说话。老柳子把饭菜端到桌上,把碗筷摆到桌上。看于小鱼无动于衷,就装出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开始用餐,心想:“妈”吃开了,“小闺女”没有不吃的道理。于小鱼泥塑一般一动不动,老柳子装不下去了。他头探向“小闺女”,脸上堆满笑,十分的虔诚,也十分的老不正经。
“怎么了?”
“身体不舒服?”
“遇到不顺心的事了?”
“不合口味?”
老柳子连问几句,越发地没有了边沿。
于小鱼突然抬头,声音高出老柳子八度。
“我要看戏!我要看戏!”
——和上次一样,“小闺女”很快撒娇了、任性了、不讲道理了:
“我要上路!我要上路!我要在高速路上走路!”
越过铁丝网,是老柳子设计好的上路第一步,可那铁丝网就像从地下长出来似的,摇一摇不动,掰一掰不理,拉一拉不开。于小鱼也在想办法了,她急着想过去,两手抓紧铁丝网,像小孩儿一样,已经把一只脚斜着放进网眼里了。这一招启发了老柳子,老柳子心头一动,说有了。于小鱼听见话音收回手脚,老柳子已经把飞鸽举起来了,于小鱼看见他因为用力过度脸都涨红了,赶忙帮忙。两人用力,飞鸽被举过了铁丝网。两人再用力,飞鸽便落脚于铁丝网的另一边了。于小鱼不明就里,瞪大眼睛看着老柳子,老柳子扶着“小闺女”的手,笑着说来来来。于小鱼顺着老柳子的意思,手抓铁丝,脚踩网眼,一步一挪,向上攀爬,一会儿功夫,于小鱼和飞鸽一样,平平稳稳地落脚于铁丝网的另一边了。
翻了个个,在于小鱼的搀扶下,老柳子很快越过了铁丝网。
外面是铁丝网,里面是高速路。置身在铁丝网的保护辖区,老柳子和于小鱼的自身价值闪电般升值了。可以说,高速路有多金贵,他们俩就有多金贵;高速路有多值钱,他们俩就有多值钱。有人喝多了酒会醉,有人玩多了麻将会狂。这样的一种和高速路一样的金贵和高雅,就让她有了感天动地的感觉,与神接轨的感觉,她迷醉了,陶醉了,醉意朦胧了。她紧拉老柳子的手,享受着瞬间的美妙和真切。
于小鱼问:“是真的吗?”
老柳子答:“是真的。”
于小鱼问:“好不好呀?”
老柳子答:“好得很。”
于小鱼问:“干吗喘气呢?”
老柳子答:“是气粗。”
于小鱼问:“是累得吧?”
老柳子答:“为了小闺女,干啥啥不累。”
话至此,夫妻俩的脸上写满了幸福、快乐和信心百倍。
比起第一步,第二步的爬坡艰难了许多。要知道,高速路的坡不仅仅是大和陡,而且没有手抓的东西,也没有脚踩的硬物,只是些许碎石和干枯的花草树叶,稍不留神,也许会酿出大祸。坡上植有星星点点的树,并不是杨树、柳树,而是刺猬一样的松针树,中看不中用,不小心碰了它,也许会鲜血淋漓。
于小鱼说:“没有趟不过的河,没有爬不上的坡,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老柳子点点头。
稍事休息,他们再次出发了。
他们选择的入口是有松针树的地方,他们采用的方式是循序渐进法。他们把飞鸽平放于斜坡,俩人分别于两边拖动。事实证明,这种方式很管用,自行车不仅不是累赘,反而是行进中的拐杖。当他们走一步歇一歇的时候,飞鸽虽然飞不起来,可仍然用头部,用翅膀,用羽翼,用整个身体扶着他们,托着他们,才得以使他们几次都没有滑下去,没有滑到底,而那棵牢牢撼在那的松针树,更是岿然不动,用弱小躯体托牢了飞鸽,护紧了他们俩。
费了好大劲,老柳子和于小鱼终于上路了。因为筋疲力尽,也是在观察情形,他们在路边上足足歇息了二十分钟。在这二十分钟的时间里,他们看清了高速路的模样,也看清了疾驰的大车小车。
高速路长长的,宽宽的,一望无际,一泻千里。有小车,也有大车,有客车,也有货车。车流穿梭,呼啸飞过。路面上的白色粗线整齐统一,让人一看就会联想到大城市,心中会无端地神气起来。老柳子和于小鱼没去过大城市,只在电视里看到过,那大城市的路面上,画得就是这样的条条道道,亮丽得很,显眼得很,和路搁在一块,简直就是形象的眉清目秀。不同于大城市的是,一溜儿的大花园镶嵌于路的中央,把路分为两家。一家的车一水向西,扑面而过;一家的车由西向东,背道而驰。老柳子和于小鱼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一时间责怪起了那花园,说好端端的路,干吗要建个花园呢?说大老远的,又没人来看花,费什么劲呢?心里这么想着,魂儿却被好看的景儿勾去了。那花儿,有美丽的松柏树,被修剪成球形的,扇形的,形态各异,栩栩如生;有风干的串串红、鸡冠红、菊花、兰花等,也都搭配有致,修饰有形。老两口想,要是春夏之季,这里的花儿一定姹紫嫣红,绚丽无比。
十几分钟后,他们的眼神定格在路面上。看来,都是被人给吹出来的,高速路面,就是活脱脱的柏油路面,光滑是光滑,可此种光滑,代表的是平坦和整洁,并不是镜子式的光滑,照不见人的脸,也叉不开人的腿。既然滑不倒人,那就走走吧。二十分钟后,老柳子和于小鱼站起来了。他们迈开第一步的样子很滑稽,手拉着手,小心翼翼,就像步行于滑冰场,随时准备着摔跤。试了两步没事儿,这才放开胆子,然后,越走越轻松,越走越肆无忌惮。
汽车呼啸而来,呼啸而过,他们躲躲闪闪,进退有度。好好看看吧,那种身体的轻捷自如,简直在跟汽车玩耍,汽车里的人都好奇了,都要看看他们,而他们早已陶醉在花池中了。他们在花池中走,在花池中看,研究那一棵棵挺秀的树,为什么会长成如此好看的形状?也收拾成干的花籽,说明年要撒在自己家院子里,也修出长长的花池,修出平展光滑的两条路,到那时,真可谓把高速路搬回家了。
多好的高速路啊!他们在路上走,走南边,也走北边;他们在路上看,看近处的田地,也看远处的村庄。在他们眼里,床头村拉远了,变小了,可模样还在,清晰可辨。多好的高速路啊!他们看不够,爱不够,走不够。假如是件宝贝,这老两口定会把它揣进怀里,占为己有。可惜,是条路。那就让他们尽情地走吧,用两条腿走,骑自行车走,像所有的车辆一样飞起来,飞个够……
他们忘情地走着,四周的天地缩小了,冷风吹过,也没有一丝的感觉,心里满满当当的,是暖和,是沉醉……
四十多年的田地生活,那种风里雨中、艰难困苦的场景,那种酸酸涩涩、磕磕碰碰的场景,此时都没有了;几年来像年轻人一样,骑车奔波于远远近近的戏场,相携看戏的情形,以及在舞台上令他们不知感动了多少回的梁山伯与祝英台、许仙与白娘子、薛平贵与王宝钏的爱情故事,曾像火一样炙烤着他们的神经,澎湃着他们已是老年的沉静的血液,可在此时,所有的感觉也没有了,好像都被他们感觉不到的嗖嗖的冷风吹走了。
四周的田野平躺在他们的脚下,他们的眼中只有高速路,只有高速路上如大海般一望无际、辽阔无垠的迷醉的感觉。
到底出事了,一辆蒙了盖布的大挂车把飞鸽挂了一下,飞鸽躺倒了,老柳子和于小鱼能不倒吗?他们双双躺倒在地。再看飞鸽,早已扭曲了,散架了。后来,来了很多警察,很多小车。再后来,他们被拉到了一间屋子里,接受像审讯犯人一样的讯问。
“哪里人?”
“床头村。”
“叫什么?”
“老柳子。”
“讲大名。”
“柳有福。”
“从哪儿上的路”?
“树林子那。”
“上路干什么?”
“看看高速路。”
讯问到此,写询问笔录的胖墩警察火冒三丈,笔也撂一边了,人也站起来了:“说得多轻巧?看看高速路?高速路是你们看的?高速路是你们上的?高速路是你们这样的人想走就走的?开玩笑,出了事儿谁负责?天大的责任谁来承担?”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骂坏事了。于小鱼脸红到了脖子根,她伸出胳膊,急拽老柳子的衣角。老柳子的身体一扑一扑的,是种不服气的反抗,其实,他根本没有想好拿什么话去顶撞。于小鱼拉他,便趁势坐下来。他回头,看见“小闺女”那张羞愧难当的脸,知道她有悔恨当初的想法;看见“小闺女”猥琐不展的模样,知道她无地自容到了极点。老柳子心里难受极了,为“小闺女”的难受而难受,为“小闺女”的委屈而委屈。他想扭转局面,为“小闺女”出口恶气;他想创造奇迹,使“小闺女”不至于惊吓到如此地步。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该干什么?他毫无主张,也毫无办法。只好挨紧了“小闺女”,像母鸡护小鸡、母羊护羔羊一样,努力起着保护作用。
正当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们的大儿子柳村长急匆匆地赶到了,他进门就找爹找娘,看见爹娘好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我的个爹爹妈妈呀,我说你们去哪不成,偏要上高速路,那高速路……”柳村长没有把话说完,却很明显是警察那一套说法。老柳子听出来了,他忽地站起来,说是冲着儿子,也是说给满屋子的警察们听听,那声音极响亮,很理直气壮。
“我们村的高速路!”
“我们村的高速路!”
“我们村的高速路!”
于小鱼不敢相信,老柳子自己也不敢相信,竟会有如此底气十足的答案。
最终,老柳子和于小鱼被柳村长带回家了,飞鸽却没了。第三个秃小子自告奋勇,买回了一辆“爱玛”牌电动自行车,说他不在老人身边,不能亲自照看老人,“爱玛”就代他尽孝吧。有人说,老柳子死活要“爱玛”,就为那两个字“爱妈”。还说,老柳子说是在给于小鱼当“妈”,又常把于小鱼当“妈”。
不管怎么说,高速路之事,是老柳子和于小鱼值得骄傲的一件事,在床头村,在方圆几十里,他们是唯一爬上高速路的人。
以后,附近和远处有什么更值得去的地方,他们还想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