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孟子说:以善服人,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养人,然后能服天下。(《孟子·离娄》)以善服人与以善养人有何区别?以善服人虽“以善”,但带有强制之意,运用权威力量来强人为善;以善养人则是真心诚意地关爱民众,让天下人心悦诚服。
儒家亲亲仁民爱物,以善养人属于“仁民”的范畴。养,要通过仁政来养;仁,要通过善政、仁政即道德之政治来体现。用董仲舒的话说:“善者,王教之化也。”儒家重教化,董仲舒曰:“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儒家教化包括文化和政治两大层面,侧重点不同而又相通相辅,其内容都包含在儒家“六经”之中,董仲舒说:
君子知在位者之不能以恶服人也,是故简六艺以赡养之。《诗》《书》序其志;《礼》《乐》纯其美;《易》《春秋》明其知;六学皆大,而各有所长。《诗》道志,故长于质;《礼》制节,故长于文;《乐》咏德,故长于风;《书》著功,故长于事;《易》本天地,故长于数;《春秋》正是非,故长于治人。能兼得其所长,而不能偏举其详也。
诗教、书教、礼教、乐教、易教、春秋教各有所长,儒家之善、之教化应“兼得其所长”。用现代观点来说,把优秀的文学艺术、优良的文化政治传统、优异适宜的典章制度、优美高雅的音乐、掌握天地万物变化和自然规律的科学、赏善罚恶的法律刑政等等有机地结合在一起,这才叫“简六艺以赡养之”,这才叫“王教之化”,这才叫以善养人。
二
其实,在一定的历史阶段,对于“在位者”来说,一味要求以善养人是不切实际的。只要做到不以恶服人,就不错了。以善服人的做法,境界虽非最高,但也值得肯定,也能在相当程度服人。而且,在一些历史性的关键时刻,利用权威力量来推行良制良法,大有必要。
令人悲哀的是,久久以来,我们的政治出了大问题,早已突破儒家道德底线。别说以善养人,以善服人亦不多见,而以恶服人早已成了“在位者”之恶习,成了政治之惯性。
拉长眼光看,自尧舜以来,我们的政治整体上是在不断倒退、越来越严重地背离儒家道统,尽管汉唐宋等有所回归,终究有限。几千年来,一切都在发展,都在与时俱进,唯独政治领域例外。在这个领域,历史绕了一个几千年的大弯子啊。
从原始时代的天下为公到禹以后的天下为家,从贵族共治(相当于共和制)的家天下到秦始皇开始的一人独大的家天下,从以儒家学说为主要指导思想的家天下……与时俱退的辙迹颇为明显。
三
几千年来的政治和文化,仿佛去年以来的股市。秦始皇以前,从西周到春秋到战国一直在跌,但跌幅不是太大,秦始皇时上证指数飞流直下三千尺,从6千多点跌到2千多点。汉唐宋等王朝属于几个主要上升时期,但也不过在3千点左右徘徊而已,且随之而来是一次又一次持久的调整和动荡。
宋崖山重挫之后,偶有反弹,幅度极小,时间极短。以为清朝时已至谷底了吧,很多人长吁了口气,清末入市抄底,谁知不久又来一次大跳水——“文革”才真的抵达了历史最低点。
经过两千多年持续不断的深度调整,经过“文革”浩劫的筑底,中华文化和政治迎来了新一轮空前的上涨行情,大鹏展翅,扶摇直上九万里,修复所有历史缺口,重新回归公天下的大道,本不在话下,赶超西方亦为时不远矣。
凡有志于发大财、做大事、成大名、做大人者,现在正是入市好时候。不论建政治之仓、文化之仓,只要满仓,都必将在未来百年里赚个盆满钵满:不论为政治家为文化人,都是大而又大的!
附注:本文将诗书礼乐易春秋类比为优秀的文学艺术、优良的文化政治传统、优异适宜的典章制度、优美高雅的音乐、掌握天地万物变化和自然规律的科学、赏善罚恶的法律刑政等,作“现代化”简单化的理解,为便于阅读故。实则诗书礼乐易春秋各有深蕴又互相包容,这么概括比附,失之简单肤浅。特录《礼记·经解》及章学诚、马一浮之见供参考(概括都难精确或全面):
《礼记·经解》:“孔子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致远,书教也;广博易良,乐教也;洁净精微,易教也;恭俭庄敬,礼教也;属辞比事,春秋教也。”
章学诚认为:“老子说本阴阳,庄列寓言假象,易教也。邹衍侈言天地,关尹推衍五行,书教也。管商法制,义存政典,礼教也。申韩刑名,旨归赏罚,春秋教也。其他杨墨尹文之言,苏张孙吴之术,辨其源委,挹其旨趣,九流之所分部,七录之所叙论,皆于物曲人官,得其一致,而不自知为六典之遗也。”(章学诚《章氏遗书》)
马一浮认为:“自然科学可统于易,社会科学(或人文科学)可统于春秋”,“文学艺术统于诗乐,政治法律经济统于书礼”;“诗书是至善,礼乐是至美,易春秋是至真”。“易为礼乐之原,言礼乐则易在其中”;“春秋为诗书之用,言诗书则春秋在其中”。“全部人类之心灵,其所表现者不能离乎六艺也;全部人类之生活,其所演变者不能外乎六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