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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帮办到帮凶

时间:2023-11-25    来源:馨文居    作者:刘诚龙  阅读:

  关于李斯《谏逐客书》的背景,主要有两种说法,一说是,韩国水利工程师郑国先生给秦王出了个“馊主意”,劝诱秦国在泾阳县西北开凿渠道,引泾水东流入洛水,称郑国渠,一方面由此消耗秦国国力,另一方面也可用它来阻碍秦国向韩国进军,这一阴谋被秦国识破,于是秦王就打算逐客;一说是,引致逐客令的导火线,是禣之乱,禣干了秦始皇他娘,搞得秦始皇火起,他就把一肚子火撒向名义上的“义父”、DNA上的亲父吕不韦,把吕爹所蓄养的所有门客都要驱逐出去。不管是因郑国“水渠”而起,还是因禣“水管”而起,逐客令如果实施,那从楚国不远万里来秦国扬名立万的李斯,就将梦断咸阳。于是首先为自己,名义为秦国,顺便为那些一同来咸阳淘金的难兄难弟,李斯先生奋笔疾书,写了这篇雄文。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昔缪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来邳豹、公孙支于晋。此五子者,不产于秦,而缪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李斯承继百家争鸣的余续,力劝秦王海纳百川,海选人才,地不分南北,人不分学派,都为秦所用。从某种意义上说,李斯的《谏逐客书》,是一份自由主义的宣言,不管你是持法家学说从韩国来的也好,你是持墨家学说从齐国来的也好,你是持儒家学说从鲁国来的也好,你是持庄家学说从宋国来的也好,因为都是来为秦国服务的,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的,所以,也就不应该分五湖,不应该论四海,不应该管派系,不应该辩主义,让各家学说在这里杂交,让各种思想在这里碰撞,让各个人才在这里摩擦发电,为秦国输送动力。

  然则,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大家都知道李斯写过这篇《谏逐客书》,但未必知道李斯还起草过“关于请求焚书坑儒的请示”。李斯功未成名未就,官没做大、位未坐稳之时,他写《谏逐客书》;功成名就官大位显之后,他就不单是逐客了,他要帮着秦王杀客了:“古者天下散乱,莫之能一,语皆道古以害今,饰虚言以乱实,人善其所私学,以非上所建立,今皇帝并有天下,别黑白而定一尊。”在李斯看来,上古时代,譬如春秋战国,世界之所以是那么乱糟糟的,是因为鸡一嘴鸭一嘴,没有“统一思想”,都以个人“私学”而“非议”皇帝所建立的家国,所以,“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世格杀勿论,以古非今者族连坐族斩。”不是秦国的书都给我一把火烧了,不是秦王的人都给我一锨土埋了……引书至此,大家也就明白了,这就是“焚书坑儒”。

  准备逐客的“起意者”是谁?毫无疑义,是秦王,而准备“焚书坑儒”的“起意者”是谁呢?“臣请史官非秦记者皆烧之”。从这行文语气来看,最初生出这份“歹心”的并不是秦始皇,而恰恰是李斯。当然,实际情形可能不一定这么简单,也许这是秦始皇授意,李斯只是奉命操管,顺便把屎勺子往自己身上扣,为领导担当罪责。但不管是李斯主动参谋,还是李斯奉命画瓢,这时候的李斯已经完成了由帮办到帮凶的可耻转身。李斯主动参谋,罪不可赦;李斯被动操刀,也是情无可囿。当年,秦国及其宗室准备把知识分子从秦国赶走的时候,李斯慨然而起,仗义执言,让秦国接受了其建议,也让士子在这里展示才华,播迁思想,而现在,即使是秦始皇起意要“焚书坑儒”,李斯为什么不抗辩呢?以李斯的见识与口才,他能够说服统治者不逐客,他就不能说服秦始皇不焚书吗?也许可以使之一改主意,再来一个“容书纳儒”吧。

  说李斯是帮凶,这是站在知识分子的立场来说的。李斯在写《谏逐客书》的时候,他既是统治者的帮办,也是知识分子的帮办,是他帮知识分子保住了在秦国的饭碗,保住了在秦国安身立命,而“焚书坑儒”,他仍然是统治者的帮办,但从被坑者的立场来看,他无疑是帮凶了。帮办与帮凶是不是身份逆转了呢?也不尽然,其实一也,正如李斯写的那篇“仓鼠与厕鼠”的“励志美文”:厕鼠瘦得皮包骨,看见狗来都仓皇逃跑;而仓鼠呢,脑满肠肥,看见人来了,踱的也是方步。仓鼠与厕鼠,所处位置不同,基因一样是老鼠,帮办与帮凶,也只是所处位置不同,其基因也不过是老鼠。搞焚书坑儒时节的李斯,是一只可以在秦始皇面前踱方步的仓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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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现在都爱怀念百家争鸣的时代,中华数千年,那样的时代仅是昙花一现,此后,几乎不再出现。想来,百家争鸣也只能出现在那时代,因为春秋战国,你划一地立国,我圈一域为王,没有一个统一的疆域,就肯定统一不了思想,百家争鸣之背后,是百王争斗。作为士子,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所以,他可以不以统治者的是非为是非,可以不把自己的脑壳当统治者的便器,而一旦天下一统,普天之下,都是统治者的了,他自然也就容不得有人跟他唱反调。

  不但统治者如是,在统治者那里谋取了饭碗的士者,也是人同此心的。没有哪个知识分子创立了一个学说,不说自己那学说才是唯一救世良策的,都以为自己那学说才无比正确才永远正确,既如是,那其他的就都是错的。我们看到的是,思想与思想开骂,学说与学说开打,一点也不亚于王者与王者、霸者与霸者开火。如果有机会,如果可以借助力量,谁不想“罢黜百家,独尊己术”?李斯爬到了相国这一级,他有相当大的行政资源可利用,他可以借助政治的力量来向“异己”开刀,他当然也就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了。这就是学说常常千方百计要去与政治结盟的根本动力所在。我们说,政治常常打压思想,政治家常常镇压思想家,可是,你会发现,这种打压乃至镇压,常常都是由思想以及其思想家的“理论成果”转化为“制度安排”所致,孔子替统治者讲礼序,孙叔通帮刘邦制礼仪,李斯建议“焚书坑儒”,董仲舒谋定“独尊儒术”,朱熹巩固“儒家理学”,整个封建社会的意识形态与政治制度,都有知识分子的一份“功劳”在里面。

  许多知识分子,其实不太爱与知识分子结盟,他们喜欢向政治家求欢,甘伏其下,独占春光,夜专夜爽。

 

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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