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下山
文 / 卢建文
上山
东冈岭在县城之东,海拔1400多米,冈峦起伏,形势雄峻,绵亘二十多里,像一道巨大的天然屏障。从绿源的“空中花园”仰望东冈岭,一条新开的公路蜿蜒通向岭顶。绿源在东冈岭的山脚,我想,登上去用不了多少时间的。
下午三点,沿着新路爬山。这条路去年开挖,没有硬化。据了解是县政府和绿源生态旅游发展有限公司共同打造的工程,融东冈岭滑翔伞基地、登山步道、森林防火带于一体。路起绿源,开头一段竟直向上。路的外边还没筑边,黄土疏松,基本可以通车,估计坡度有二十多度,这是徒步登山的好去处。微风徐徐,温暖的阳光照耀着。攀登者陆陆续续,有青少年、也有六七十岁的长者,都是利用春节闲暇,趁着天晴,一登为快的。
一辆车加足了马力超过了我们,那车有些陈旧,排量也像小的,再看看这么陡的路,不免为他担心。过了一会,那车在小心翼翼往下倒,司机看了我们,又停下车,去路边搬来一块石头垫在后轮下面。在这段路掉头都容易侧翻,前面坡度明显大些,再开,很危险了。他是个四十来岁的年轻人,皮肤黝黑,跟我们一起向前走。问他怎么敢开,他说是开挖机的,这样的路,在他眼里不算什么。他还特意在路边比划了一下,说这么陡坡也能开,我想那已接近直壁了。他知难而退,算是理智的,不值得拿生命开玩笑。
大路蜿蜒而上,背荫处霜冻留痕,湿湿的黄土黏在鞋底,必须用力摔掉。走了长长的一段路,登上滑翔坪,这是三块被整平的土地,阶梯状,都种上了草,每一块数百平米,据说是专为滑翔而建的,也培训学员。一部白色小轿车开了上来,是宝马,司机小伙三十来岁,很阳光,就一个人。交谈中得知他的新车排量二点五,特意来游览消遣。他愉快地答应帮我们四人拍两张合影,拒绝了为他拍照的好意。小伙子看了一会就匆匆离开,向上山的方向开去,那路更陡,看着快速排出的尾气,真佩服他的勇敢,也为他捏了一把汗。
到达山脊,就快到转播台了,转播台建在东冈岭海拔(1479米)最高峰。新开路与山上老公路相汇,两辆小车停在路边,绝顶近在前面。看用时,走了两个半小时,中途没作歇息,比我登山前的想象多了一倍。何校长说的,山路,看起来近,走起来,并不是那么简单。看来,真是。
“1314”
“海拔1314”几个美术字,用钢筋铁板彩灯精心焊制,醒目地横在上东冈岭海拔1314米路道旁边的坡上,寓意一生一世。制作者的目的,是供到达这里的游人照相之用,凭此收一点钱币吧。心裁别出,强烈的商机意识,令人感动。可惜“拔”字的提手旁身首异处,收费人也没影儿。一美女把提手旁捡起,安回原位,与同行愉快地拍了照。破坏者丑的人性,可见一斑。
到达这样的高度,当属不易。人一生一世,有无数低谷、无数1314的高山需要攀登。栉风沐雨,相濡以沫,义无反顾,才是真正有感情、懂生活、得幸福之人,他们不会在乎某一组数字的寓意,某一个高度的跨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所谓是也!
但还得感谢制作者,他们的创意,让到此一游的人们更懂得攀登的艰辛,更加深了对“一生一世”重要和可贵的理解。
过瘾
登上东冈岭,心胸顿时开阔。极目远眺,汝城一域尽在眼底。站在山顶,我们指点江山,道出乡镇大致方位,座座高山:大官岭,苏仙岭,白云仙,道士山,五指峰,江背山,洪水山,瑶岗仙。我为能够说出这么多山名而兴奋,仿佛过足了登山的瘾头。杜甫瘾兴勃发,诗驰云天,“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一次登山如果不到达绝顶,自然留下遗憾。此时,那种站在绝顶上的愉悦感,那种看到来时崎岖路的自豪感,那种没半途而废的成就感,无与伦比。人生的后悔和遗憾,往往与做的不完全彻底相生相伴。
其实,我对家乡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文,真正的了解熟悉,差得太远,人过中年,很多遗憾无法弥补,只能空余老当益壮之叹了。
樵径
民国版《汝城县志》记载,清朝岁贡范仲易作《募修东冈岭樵径引》,其文言曰“东冈岭樵牧巨薮也,近市东南,烟火万家,朝夕炊爨之料,咸仰给于斯。以故牧童樵竖,茧足裹粮往来登顿者,常接踵不绝……惟望仁人君子大发慈悲,使履险陟危者旷然周道之夷,庶几风波不生于足下,利泽永被于无穷矣!”
由此观之,清朝时期,官府民间重视东冈岭樵径的修护。所谓樵径,就是山野村夫砍柴放牧之路;而“引”,是用来做证据或理由的意思。岁贡(科举时代贡入国子监的生员)范仲易撰文记载,证据确凿,青史留芳。说明当时的东冈岭上,放牧、砍柴者众多,东冈岭的东南部居民众多,有交易之市,甚是兴盛繁荣,这里的百姓烧火煮饭、樵夫(卖柴)为生都把它当作靠山,为政府官员、乡绅和民众所重视。确保樵径畅通,不至于造成塌断、阻塞和危险,影响百姓生计。樵径列入了民生工程,募资修护,造福一方。
早年,有一条专线公路直通东冈岭电视差转台,那条路,通车于1987年9月,已有35个年头了,是从大坪镇溪头村开上去的。前些年在东冈岭大建风力发电机,公路扩大了,可以随时驱车上去观光。如今从绿源生态城开辟的这条东冈岭登山步道,与清朝时期募修樵径有异曲同工之处,算是一件大好事,值得赞扬。
下山
六点过六分,开始下山。沿登山步道走十分钟后,见路下一条新开的路面,我们三个男人以为是作废的路,从这下去可抄近道。因为凭经验,之字形的山路往往有小路连接,就跳了下去放心走。范老师按了原路。走完二三十米,大路没了,我们都不愿折回,寻着了一条小路,硬着头皮向下。
极目苍茫,夕红倚山,天边晚色迷人,(初九的)月亮悬在天上,光影朦胧。事实上小路与大路偏得离谱。这令我想起四十年前,我与一同学共游南岳衡山,下山时看见一个景点,兴高采烈地过去观赏,再循小路往下,这可害苦了我俩,小路走着走着就没了,杂竹灌木丛生,硬生生闯了下来,不知消耗了多少时间和精力,狼狈不堪的样子一辈子都记忆犹新。这次,只得自我安慰:大方向没错,且有路可走,相信这路能走到山下。这是过去砍木劈柴的老路,现少有人走,成了野路,如果是靠烧柴火做饭取暖的时代,无疑是宽绰好走的路。王老板比我们年轻十多岁,一直快速走在前面。何校长身有微恙,却紧跟其后,毫不落后。我深一脚浅一脚放开步子走,完全不顾汗流浃背,腿脚酸疼。听到的是我们的说话声和赶路的嘣嘣脚步声。有时也稍停片刻,欣赏一下汝城县城的夜景,灯火绚烂,引人遐想。而走路,避免摔跤的最好走法,就是尽可能抓着旁边的树枝或放低身子成蹲势贴近地面走。我把这当作一次少年时代上山砍柴割茅的再体验,心里便充满欢快,意义也就提升了,是一次几十年来乃至今后难得的徒步经历。
七点半下到磨刀村,已经摸黑走了一个多小时,好在有手机电筒帮助照明,才只滑了一跤,那是快到山下的路上,路陡沙多鞋滑,想加快步伐,反而滑倒,所幸毫无损伤,平添了一笑。原路返回的范老师比我们早到二十分钟。四人重聚,下山之路成了滔滔不绝的话题,将深深刻入自己的记忆中。
(2023.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