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顺河村的时候,大卫已经有着不错的汉语口语水平了,加上三进中国来旅游,已经没人怀疑经常竖着大拇指自称“俺是一个中国通”的大卫对中国的熟悉度。
顺河村依山傍水,非常符合大卫寻找的世外桃源的标准。因为符合,顺河村才会被县领导称为穷山恶水。而大卫选择了这里,更显出大卫个性旅游眼光的独到之处。大卫带的钱不多,大卫奉行简约旅游。他随身携带的数码相机和一台笔记本电脑,算是奢侈品。可是在大卫的国家,初中的孩子就可以拥有这些了。
按照惯例,大卫要先找个学校住下,当义务英语教师,住免费宿舍,蹭白食。大卫的中国游最得意的就是自己发明的这一招。
校长笑呵呵地给大卫介绍:“俺们这儿早上吃羊,晌午吃鱼,晚上吃蛋。”大卫瞪圆了湛蓝的眼睛,惊讶而天真地问:“那不早已经是小康了?”围观的学生“哄”的一声笑了,那笑很羞涩,也很小心,有个调皮的学生后退几步,喊道:“那你连着念念!”喊完拔腿就跑。
“羊——鱼——蛋,洋芋蛋。”大卫也笑了,大卫知道洋芋蛋是什么东西,他吃过,味道还算不错,就是淀粉含量多了点。
大卫当老师的消息在村里引起不小的风波,当下就有人结伙摸黑找到了校长:“那可不行,电视里演的那些外国人可开放了。在他们自己国家,他们开放他们的,可别不远万里来教唆坏了俺们娃。本来以为洋人来带领咱们发家致富咧,他不能让俺们致富要他干啥咧,让他走。”
大卫当然不走,大卫的目标是游遍顺河的山山水水,教遍学校的各个年级。
“你们念的不是英语,我教你们正宗的英语,来,先从我名字开始:Davy,戴——维。”学生们怯怯地念着,几遍之后,见大卫双手齐齐地竖起大拇指,学生们羞涩地笑了。
放了学,大卫的相机就成了饥渴而莽撞的小牛犊,到处搜索着蓝的天、绿的地、清的泉、嫩的叶、红的果。
不久,有好消息传进村子和学校:在省里举行的朗诵大赛上,村里的学生拿了一等奖。评委的评语是:大山沟里的学生能有这么标准的口语,简直令人难以相信。
村子里顿时变得沸沸扬扬,处处都是啧啧的称奇声。获奖学生的父母更是大张旗鼓地把这事当成大喜事来办,大摆宴席,铺张奢华,一点都不谦虚地接受着乡亲四邻的祝贺。鞭炮燃尽、酒肉进腹后,他们还生拉硬拽着娃去给大卫磕头。
大卫微笑着举着相机,可学生却死活笑不出来。大卫试探性地鼓励:“平时上课之前你们问候我早上好怎么说?”大卫知道,最后一个单词是大卫的名字,只要发音标准,那会是一个标准灿烂的微笑。平时他总是让学生直接叫他名字的,哪里一声戴维哪里就是一张笑脸,到处都暖洋洋的。
学生的“戴”音拖了半天,让身后的父母恼怒地一推,脱口而出的称呼急促地变成了戴大爷。于是笑声适时而至,大卫的相机忙活得更厉害了。
学生的父母抓紧机会说:“这孩子去省里搽脂抹粉都能上台演讲,可一回村,平时见到人都不敢说话。洋老师你有本事,再给治治这毛病,见得了大世面见不得小场面可怎么行啊,真是狗肉摆不上席面。”
大卫便把电脑带上了课堂,大卫要给学生们上一堂关于自信的课。只几秒钟,所有的学生都呆呆地盯着电脑屏幕,看久了,有口水滴答下来。是的,谁都想象不到,身边砍柴割草的山,洗脚捉鱼的泉,阴晴分明的天,经过大卫的小相机小电脑这么一折腾,竟是如此的景致,美丽到让人不敢相信。
大卫为自己自豪,四进中国,自己的行程又是一个代表成功的感叹号。
走的那天,大卫选了个礼拜天,他怕见到那种煽情的场面。可背着半人高的大包,大卫还是引起了山梁上一些割草的孩子们的注意。慢慢聚起的送行队伍有一小溜,遥相对应着村外山脚下大卫弯曲的行程。孩子们在青草茂盛的山梁上挥舞着镰刀,用标准的英语口语大声呼喊着:“Davy, will you come back tomorrow?”
“Of course!但是明年俺会把俺媳妇儿和娃带来!”
欢畅的呼喊和咯咯的笑声在山崖间回荡着,久久不散。
不料,刘磊脸色一变,气呼呼地说:“不许你骂我爸爸!”
“你爸爸?我没骂你爸爸,我是在说校长啊。”我也给搞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