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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求无价宝

时间:2024-07-22    来源:馨文居    作者:蔡世国  阅读:

  惊蛰日的下午,天气晴好,在阳台放一小桌,一本书、一支笔、一杯茶,不为附庸风雅,只是想借小小的仪式表达对这古老节气的敬畏与喜欢。

  疫情下的时间,给你沉重缓慢的错觉。这世上最理性的存在,恒久匀速,悄然将三月感性的扉页掀开。

  十点左右的阳光透过玻璃,将防盗网影印在书上,慵懒的暖烘焙着身心。书翻了几页,心思却不在字里行间。端详着那枚如发簪一样古典的书签,一些人、一些念,向阳而生。

  春天的阳光,简直是一种溺爱与纵容。忘了是谁说的:“春天不是读书天。”这更是赤裸裸的蛊惑了。索性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合上书,顺从这扑面走心的抚摸。闭上眼,记忆带着影像在脑海里渐渐生动清晰起来,潮起潮落地冲撞着眼皮。不敢睁开,恐怕一睁开,它们会潮水般冲出闸门,消失不见。

  紧张忙碌的生活节奏,让原本最自然不过的一些享受成为奢望。比如睡觉睡到自然醒、心无挂碍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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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不说能源与光合作用,这有点刻板,而且过于物质。就将脑海里向阳而生的事物,晒一晒。

  我在农村长大,散养的童年,催生许多简单的快乐,冬天晒太阳是其中之一。

  乡亲们还延续着农耕文化的典型特征:春种夏长秋收冬藏。秋收结束,大人们终于停下了忙碌的脚步。吃完早饭,女人们在家做针线活,男人们就聚集到一些避风朝阳的地方晒太阳。

  “晒太阳”其实是各娱乐活动的统称。

  选一块比较平整的大石头支起来当桌子,搬来小个的石头当座位,打牌、下棋、猜谜、讲故事……各有各的精彩。但几乎无一例外的是,每个人嘴里都吸着一支烟,烟的档次很多时候是家庭条件、生活习惯的真实写照。

  这边弈者斗智斗勇,观者急的抓耳挠腮,恨不得亲自上场厮杀,或忍不住指点一步,惹来对方“观棋不语真君子”的埋怨,或在结束后点评一句:“真是臭棋篓子。”

  那边牌局则热闹得多,对局者以手中之牌,打打杀杀、成王败寇,周围观战者或选一高手身后学习、或在一新手身后指挥。间或大呼小叫,荤素横飞,惹得一边谈论国事家事天下事的人不时扭头。

  这样的时间过得最快,往往是女人差孩子来喊好几遍,这里嘴里答应着,屁股却一动不动。偶尔会有泼辣的媳妇气呼呼赶来,把棋牌一把“扬了”。男人架不住,两口子就会因为这个吵架。这时,就需要“晒太阳”里面的长者出面调停,女人也借坡下驴,男人也会稍微收敛几天。

  太阳尽量放慢了脚步,风也绕道而行。忙碌了三个季节的乡亲们,暂时卸下了肩上的重担,忘记了生活的艰辛,借温煦的阳光舒展眉头,摩挲掉掌心的老茧。

  久而久之,这样的地方,就被叫做懒汉窝。那时每个村都有几处比较出名的懒汉窝,名字不太雅,却是男人、孩子们冬天最好的娱乐场所。

  小孩子是最能有样学样的。大人们不在的时候,这里就成了我们的天下。捡来大人们不用了的扑克,或者学下各种棋。除了吸烟,好像也无所不能。每年的寒假,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懒汉窝,只是好像我们也并没有成为懒汉。

  随着经济发展,人们越来越忙,冬天也没有闲人了。乡亲们富裕了,懒汉窝变得越来越冷清,倒是我们几个小孩子,硬是把“懒汉”的角色坚持到我上高中。后来,电视、电子产品占据了孩子们的娱乐时间。偶尔有空,大家都在自己家里玩。懒汉窝彻底消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些热闹、融洽的邻里关系。

  好在,那纯天然的,不要钱、本无价的阳光还在。

  晒太阳是秋、冬、春的福利,夏天,乡亲们对阳光的心情极其矛盾,既担心太阳太毒,还不得不“锄禾日当午”;又担心太阳不够毒,庄稼长得不够快。

  我们小孩子总能从不同的角度享受阳光的厚爱。整个暑假,最喜欢的活动就是在村里的水库游泳。太阳还没爬到树梢,我们就下水了。嬉笑追逐打闹,时间久了,往往会冻得嘴唇发紫,然后躺在水库边的大石板上休息。身子底下是热乎乎的大石板,背上是热辣辣的阳光,人像案板上的活鱼,不时翻个身,风儿不时来亲吻你的汗毛,不一会,整个人就满血复活,又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如是重复,很多时候午饭都忘了吃,饿的肚皮贴到脊梁骨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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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暑假下来,皮肤上又黑又亮的阳光闪烁。

  高中时住校,一个月回家一趟。夏天或初秋的周末,去学校西边的河里,洗澡、洗衣服。一块肥皂先把衣服洗了,晒在沙滩上。然后整个人泡在水里,仰面向上,借助浮力,只把一张脸路出水面,偶尔振动一下双腿控制身体的下沉。风搅拌着阳光,面部热乎乎,水的上表面温热,身子底下微凉,整个人顺水而下,书山题海、前途暗恋皆忘,几欲睡去。身体忽然碰到岸边,才一下惊醒过来。

  这时已经知道了爱美,用肥皂从头到脚打理几遍,谁偶尔奢侈一会,带一包洗头膏,是一定要分享的。一把小镜子,一把塑料梳子,坐在沙滩上,迎着阳光梳理头发,直到啪啪炸响。沙滩上的衣服已经干了,穿上衣服往回走。衣服上传递过来新鲜的阳光味道与淡淡肥皂味道混合在一起,醉了意气风发的追风少年,每个人头发上阳光闪烁,是记忆里最健康的色泽。

  结婚后,老婆有经常晒被子的习惯。尤其是冬天,一遇到好天气,就把被褥抱到楼下晾晒,我经常不情不愿的帮她抱下去,收上来。清冽的天空下,阳光伶俐地钻进棉絮的毛细孔里,棉花幸福地膨胀起来。晚上躺在被窝里,赤裸的身体感受着棉絮间阳光的味道与温度,连梦都是金黄色的。

  记得母亲喜欢养小动物,猫跟狗都是极讨我喜欢的。除了伶俐可爱,它们全身心享受阳光爱抚的样子,憨萌到让人嫉妒。猫好像喜欢蜷成一团,投入了还会打呼噜,让你不由得去捉弄它,它不耐烦地动动尾巴,或者非常吃力地把眼皮抬起,给你出一条缝的讨厌,又缓缓合上。你轻轻给它挠挠痒痒,它在睡梦中用身体迎合着你,一副欲仙欲死的样子。狗则豪放得多,将身体完全打开,横竖完全随性,醉汉一样,完美地演绎什么叫肆无忌惮的享受。

  越简单越快乐,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小孩子的时候,我们也是达不到这种境界的。从这个角度说,有思想,也会是一种负担。

  ……风纠缠着阳光,从细微的缝隙里钻进来,挑逗着脸上的汗毛,又试图去翻我桌上的书。我睁开眼,用手感知书页上金黄的温度。

  这么简单的幸福,什么时候成为奢侈了?突然想起那个富翁和渔夫的故事:富翁在海边旅游,遇到渔夫晒太阳,富翁质问渔夫为何不去奋斗……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并不真正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王阳明说:“明月清风不用钱”,我盗用一下:“普世阳光不用钱”;欧阳修说:“清风明月本无价”,我再盗用一下:“普世阳光本无价”。“不用钱”诠释了阳光的慷慨公平;“本无价”则传达了阳光的高贵神圣。

  再忙,也不要忘了享受这最容易获得的无价之宝带来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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