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岁高龄的母亲常在睡不着的时候回忆几个儿女小时候的事,一遍一遍地 “过电影”。我也一样,近几年常想起多年前母亲的那些往事。
在我儿时的印象中,母亲好像没有闲着的时候,屋里屋外忙完又拽过针线笸箩,开始缝缝补补,我常趴在她跟前摆弄她的针线笸箩。
母亲有个针线板子,是老辈传下来的,有三四十公分长,四五公分宽,两头类似火炬一样的造型,主体部分又如竹节一般,有四五节,每一节缠着不同颜色的线。线板子为深色,上有雕刻。因为年代久远,棱角处已露出木头的本色。线,母亲缠上去,用完了,再缠上去,接着用……不知道母亲缠了多少线,也记不清母亲用这些线为家人缝补了多少衣裤和鞋袜。邻居婶子说,有一次她数了下弟弟衣服上的补丁有10多块,母亲为此难过了许久,总觉得亏欠了孩子们。其实,母亲根本不必歉疚,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农村家家日子都不好过。
除了针线板子母亲还有一件“宝物”——袜底托,是一种用木头按着人脚的大致形状制作的模子,谁的袜子坏了就套在上面撑起来,方便缝补。我家有大小两个袜底托,也都磨得光光亮亮的了。我常将它们摆在炕上当小船、当小车推着玩儿。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袜子质量差,生活艰苦,袜子穿破了就得反复缝补,直到实在缝补不了的时候才舍得扔掉。据说,在困难时期,周恩来总理曾经作出指示:袜子易破的地方要用结实的面料!为了节省开支也为了保暖,每到严冬我们的袜子就“休息”了,换上了母亲准备的包脚布。包脚布用破旧的秋衣秋裤裁剪而成,早上上学时包裹到脚上再穿上棉鞋,虽然脚感不是很舒适,但保暖性远好于袜子。等到晚上睡觉时,母亲再将包脚布放到褥子底下,第二天早上再用时既干爽又暖和。鞋垫也不是啥棉或者毡垫之类的,而是母亲烧火做饭时从玉米秆上掰下的干净玉米皮子,去掉外层,只取内侧柔嫩干净的几片,剪齐整后垫到鞋里,穿起来既舒服又保暖,而且不用花钱,每天一换。
鞋样子,也是我喜欢的。家人一年四季穿的鞋子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母亲将实在没办法再穿的破旧的衣服拆成大大小小的布片,夏天时节,用浆糊一层一层地粘在一起,然后贴到房子的外墙上晒干,家乡人称之为袼褙,这就是做鞋的基本材料。用袼褙做鞋时就需要鞋样子了,鞋样子简单说就是鞋分解后的图样。母亲将这些鞋样子剪好,大小都有,整整齐齐地夹在旧杂志里。见我玩鞋样子,有时母亲也会剪几个纸人,名为“媳婆人”,有单个的,也有手拉手的,我常把他们来来回回地摆放在小纸盒内让它们“过日子”。
针线笸箩还有两样我不喜欢玩的东西,就是正纳着的新鞋底和锥子,感觉母亲永远有纳不完的鞋底、做不完的鞋。小时候正是穿家做布鞋的年代,母亲的那双手总会让我们换上应季的鞋,父亲直到去世时还有好几双没上脚的新鞋。可以说,我们兄弟姐妹的成长就是母亲一针一线纳出来的!还记得我10来岁那年初夏和小朋友去村外玩,听见河泡子里传来“嘎嘎的”叫声,有人说河里有野鸭崽,于是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就下河去抓,结果野鸭崽没抓到,可是我那双母亲熬了几个晚上,刚上脚的新布鞋却因为被水浸泡坏掉了。
如今,母亲老了,她的曾经宝贝似的针线笸箩也不见了,可母亲盘腿坐在炕上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做针线活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让我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