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每次海珠疫情发布会都榜上有名的赤岗街道,海珠区的防控管理已经有一周了,同学朋友问起,我总是说,目前还能出小区,感谢中国好邻居。今天是海珠强化防控管理的第二天,小区物业在群里复制了多遍相关信息,提醒住户出门携带门卡。早上起得有点晚,做好早餐换好运动服,7点50分出门跑步也想着顺便做核酸。往常的周六早上很安静,毕竟是周末,大多数人都在睡懒觉。今早却很嘈杂,钱大妈的店员们还在清点货品,等着进店采买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比昨天好,我心想。昨天人头攒动,拥挤异常,今天倒是开始排队了。街口的核酸小屋还没有开始检测,队伍已经排了差不多20米,人们之间也没法保持1米距离。
上渡路两边的街铺都按照管控要求歇业了,麦当劳昨天还开着。路上偶尔有车辆经过。走到滨江东路路口,看到一辆空驶的出租车。十字路口有红色的水马,挡住了一半的斑马线。水马昨天晚上已经安置好,猜不出用途。珠江广场的核酸检测点也在做准备工作,等待的队伍比汇升广场的还长,绕过了路边的停车位,蜿蜿蜒蜒。我在江边开始慢跑。江边仍有人跑步,仍有几个靠着路灯杆的钓鱼竿笔直地矗立着。那个每天都推着自行车,挂着“中医按摩”小招牌的中年男人正忙着给人按肩,很认真尽力的样子。那个每天带着面小镜子10元理发的师傅也在忙活,离他3米远的一个路人在拍街景。那几个老人仍然在江边打着舒缓的太极拳,从容有致。那个推三轮车卖花的人也还在。江边快走的人戴着口罩,我慢跑着超过了一个路人,她应该是运动完散步回家,手里拿着一束花。昨天来江边卖板栗南瓜和红芽芋头的小贩刚刚铺开他的小摊。一切如常,让我心里觉得安静。
跑步回来,钱大妈、盒马生鲜门前的队伍依然长,两个核酸检测点的队伍也不见短。我不想一大早从排队开始,所以像往常一样回家整理房间吃早餐,之后居家码字儿,毕竟手上还有活儿没干完。时不时也看看各种群,同学群怀旧打趣,单位群通知核酸打卡,小区群也没有异样,一不留神到了12点。因为此前小区里有人说因为超过24小时没有检测,虽然结果没过24小时,但仍被赋了黄码,我赶紧穿戴好,专门找了一个防护性看着好一些的口罩,出门做核酸。到此刻为止,一切都和昨日一样。
12点半左右回到小区,途经钱大妈第二批卸货,店员说这些菜都是早上已经定出去的了。我悻悻然,今天看来是买不到菜了,不过也没啥,家里有存货。非常时期,虽然新闻说保供,但人们的心理多少有些惶恐,大家的想法应该差不多,那些菜烂在家里总好过没得吃。进了单元时看到一个戴着简单防护器具的人站在门口,跟邻居说了一句什么,大概是要等医护人员上门做核酸,我没有在意。昨天小区里有些人因为跨行政区出行,被赋了红码,一直在跟物业沟通上门做核酸的事儿,我想应该是这事儿吧。回到家洗手,用酒精棉球擦了手机,一看小区群,哎呀,隔壁单元的邻居发了一张实时照片,我们单元已经拉了警戒线,刚才碰到的那个人已经端坐在单元门口玩手机。接着小区门口也拉了警戒线。
群里开始热闹了,有人说应该是有一管混阳,有人贴出昨天国务院才颁布的二十条,有人开始对照密接的标准,一通忙活后大家马上意识到在钱大妈买的菜该怎么去取。按照物业的通知,AB栋可以下楼,但不能出小区,我们C栋足不出户,等大白上门。我倒是没那么紧张,觉得大白采了样,最多三小时应该能出个结果,如果混阳的不是我们小区的,那晚上应该就一切OK了。午睡起来,发现全栋的人还在等大白,还在分析局势,有人担心没做核酸码变黄,有人给大家支招做核酸怎么尽量避免感染。最着急的是家里等菜下锅的那个邻居,菜就在楼下,但没人手送,他也不能下楼。我赶紧下载了两个买菜的APP。
下午一边码字儿,一边跟朋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她在担心跟儿子的沟通,我在担心单元门口的警戒线,我们互相安慰着,时间倒也悄悄流过。晚上仍然没有任何有效信息。我翻出三年前居家时收藏的郑多燕健身操,复习了一遍大汗淋漓。晚饭后,群里开始接龙家有老弱病残基础病的了。有人开始问怎么解决狗狗不出门便便的问题,有人问厨余垃圾怎么处理,有人提醒大家要封住下水口,突然有个邻居说朴朴上可以买肉了,我赶紧先下个单。但其实物业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些问题,刚刚封门,都在无序中。物业首先要解决的估计是给已经送到门口的住户们派发今天采买的肉菜。但由于我们单元要求足不出户,物业也要等到有了防护服才能上门。
终于有人说还没见大白,没见警察,应该是平安无事了吧。小区管理处主任陈小姐也被封控了,没法到现场,也没法发布权威消息。有人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希望只是一场虚惊。
2022年11月13日
因为不用晨跑,早上特意多睡了一个小时,打开手机,小区群里很安静,只有两三条跟进感谢物业的信息,再一看,是物业连夜给我们这栋的住户分派昨天买好的菜肉。在群里问了下陈小姐昨天混阳的住户具体什么情况,她回说等大白复核,我想当然地认为应该是没啥问题,有问题就不会这么安静了。我追问,是要三天三检复核吗?她没回。
小区不大,只有连体的三栋楼,围出一个凹型。可能因为是高层,小花园里的一点声音,都会被放大。9点多小花园里异常嘈杂,我站上书房的飘窗往下看,入冬的广州枝繁叶茂看不真切。有人拍了俯瞰的现场图发到了群里,看样子是在准备迎接大白上门核酸。陈小姐在群里通知AB栋楼的住户有序下楼核酸,我们C栋继续足不出户等通知。红色的水马也搬来了,有人敲门发了抗原。小区外的小街上时不时有人经过,小区大门的警戒线依然,窗外阳光炽烈。我等大白上门。
已经见过大白的邻居在群里说,要捅鼻子和喉咙,我想起3年前最开始的核酸检测,我家老太太就是捅鼻子,她说很难受。拍门了,上门的大白是一个声音清亮的小姑娘,她动作娴熟,还认真地解释说捅鼻子会很快出结果。我当然希望快点出结果,但我更希望捅得快一些。喉咙天天被捅已经适应,鼻子可是敏感很多。也许有了心理预期,鼻子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小区物业也化身大白,为C栋单设一个二维码,让扫码进群,说因为封控了,后续的问题和要求可以在群里问。这应该是立马落实了双十一的二十条,对我们这栋推行VIP服务。
中午有两个比较熟的AB栋的邻居问我,C是不是有确诊病例了,有几个,我也答不出。邻居提醒我准备好酒精喷雾,这是以后上门核酸或是日常消毒必备品。我赶紧在美团上下了单。VIP群里不淡定了,有一户人家非常激动,要求大家把抗原结果接龙,一定要找出那个阳,要敦促街道快点把包括上下三层的住户都转运走,TA甚至断定谁在群里不说话就是谁,之后有人开始接龙,有人开始附和。我虽然也很想知道不幸中招的是哪一户,但很反感这种为了维护自己权利就咄咄逼人,肆意侵犯别人权利的行为。知情权和隐私权,我没有研究过,但设身处地的共情能力总是有的。很快,有一户邻居发了很长一段文字,大意是小区物业并没有发布疾控信息的权利,早上社区工作人员集中时也没有穿防护服,大家不需要自己吓自己,配合社区工作,随遇而安就好。这是我看到的比较理性的态度了。
下午有个线上的研讨会,如果不出这些事儿,我应该在南京,在会场,跟旧友新知聊文学。隔着电子屏幕,看大家认真地侃侃而谈,认真地刷手机,认真地鼓掌,想起一个师妹曾经很由衷地感叹说,哎呀,好想出去开会。差不多5点半的时候,会结束了,我离了线,看到有人在群里发了一张照片,一辆救护车停在小区门口。之后是两段短视频,几个大白上了救护车,看得出是转运走了两个人。这两个人也穿成大白样,背着双肩包,行动还算灵活,我有点放心了,应该不是老人,不是重症。接下来群里又热闹了,有人开始推测按照新规,我们要隔离多久,有人开始问5+3是从哪天开始算起,有人发了一条“希望邻居早日康复”,随后跟着一连串相同内容的刷屏。刷屏有点烦,但是想想,即便是不走心的复制黏贴,也多少缓解了信息模糊时的焦虑。仿佛尘埃落定,大家也就踏实了。
海珠区解封的消息也看到了,虽然不知真假。我们小区撑过了2020年春节那一波,撑过了2021年6月那一波,撑过了2022年4月那一波,却没撑到明天海珠解封,觉得多少有些怪异。住在越秀区的同学隔着手机龇牙说,你圆满了。他也在操心怎么带住在海珠区的老妈去医院复查。原本不用经过大脑的日常生活,现在因为封控管控,变得陌生而烧脑。老人、病人对这种生活变动的适应性更差,也更为艰难。小区内老人买菜就医的问题应该有专人持续跟进吧,因为没在群里再看到相关求助信息了。
小区终于发了正式通告,C栋有一户疑似确诊两例阳,划定为高风险,施行封闭管理。我跟单位报备了一下,备注说明目前的高风险是小区确认的,最终确认要等官方发布。曾经在魔都被封控了三个月的妹妹提醒我,做核酸时要先用酒精喷雾喷一下,拿进家的快递包裹也要先喷一下,抽油烟机不用的时候用保鲜膜封住风扇口。现在还被封控在老家的老头老太太也随声附和,又补充说蔬菜用纸包一下放冰箱保鲜时间会长一点儿。我一一答应。对于有经验的他们来说,只要生活物资能供应上,就随遇而安吧。也对,手头码字儿的活儿不少,专心工作吧。女儿刚上大一,住在学校,在网上看到了不少社会上的荒诞剧和悲剧,她担心远在异地的姥姥姥爷,也很气愤当地管理的混乱。大一的学生,刚刚离开那个经由课本和练习题过滤过的社会,一时难以接受坚硬的现实。我想了想,还是对她说,再成熟发达的社会也有悲剧,再安全的社区也有犯罪,要看到社会的基本面。
物业通知每天下午4点半到6点半志愿者为C栋提供送货服务。但厨余垃圾如何处理仍未有结果。养狗狗那户邻居还是没法解决狗狗便便的问题,我不养宠物,但也有些替他担心。还有那户要通下水道的邻居,也不知怎么样了。
希望办法总比困难多吧。
2022年11月14日
大学群里在吹牛,一人说他认识一个人,少年白头,事业有成,后来坐了监,白发转黑了,他解释说是因为不确定性消失了。大家笑,深以为然。的确,不确定性会导致焦虑,我现在是确定居家了,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白头发会不会少一点儿,但确信眼睛是更糟了。不用去单位的时候,我仍然固执地早起去江边晨跑,傍晚去江边快走,释放眼睛的需求远远超过心肺训练和肌肉运动。居家虽然可以做瑜伽,可以跳健身操,但视线总被钢筋水泥所阻挡。住的楼层又不够高,仰着头也只能看到很小的一角的天空。好吧,那就坐在窗台上看看邻居阳台上的花吧。
早上9点,小区开始安排AB两栋的住户下楼做核酸了。从书房的窗子望出去,楼下一个小朋友蹦蹦跳跳地跑在家长前面,对面二楼的一个小朋友拿着一块抹布学着大人的样子在擦玻璃,五楼一个中年男人在举哑铃。看上去大家都很坦然。我倒是因为跳了两天郑多燕健身操,腰酸腿疼不想再动弹。
垃圾已经两天没有通知收集处理了,干垃圾还好,厨余垃圾已经坚持不了。立冬的广州这两天白天至少28℃,我把厨余垃圾用大塑料袋封好,放在阳台上等通知。陈小姐说“要等全栋楼3天核酸全阴后,物业才能上门收垃圾,在此之前只有大白可以进入单元。”如果是这样,大白要上门做核酸,要发送一次采买的肉菜,还要收一次垃圾,确实忙不过来。10点钟大白来核酸了,今天不用捅鼻子,还好。网购的酒精喷雾还没送到,我请大白在捅喉咙前先朝我喷些酒精,这是不是心理安慰剂。
可能是大白临时有空,原本确定分送货品的时间由下午4点半临时改成了上午,昨天晚上送的菜蔬已经放在了门口。可是邻居们不答应了,他们按照昨天的指引,特意要求平台下午送菜,如果下午大白不上门,虽不至于中午开不了火,至少那些货架上的生鲜熬不到明天。一阵喧闹之后,陈小姐说“协调一下,争取下午再送一次。”
很快群里发了通知,大白可以来收垃圾了。我赶紧把封好的垃圾提到门口,陈小姐实时在群里告知大白扫楼的楼层,群里一片点赞献花。不过想不到的是,垃圾收到6楼就停止了,原因是垃圾箱已满,6楼以下的住户只能把垃圾再封好提回家里。这时候更加羡慕住在高层的人,可以看到一览无余的天空,还可以早早地把垃圾收走。
可能真的是因为有了确定性,大家有空了,邻居们开始吵架了。有人指责昨天要在楼里找阳,让大家接龙的那户侵犯了他的隐私权,因为他正在居家隔离;有人抱怨邻居没有封好垃圾,腐败味道已经穿过了门缝;有人提醒楼上不要在家跳绳……我想我也是闲得,看邻居吵架不如干点儿正事儿。下午网课,那可是得对着屏幕自言自语,片刻不停90分钟呢。说实话,上网课比去教室累很多,虽然都是说话,虽然可以坐着说。面对电子屏幕,我看不到学生的反应,耳机里听不到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声响,我只能一直不停地说,因为一旦停下来,就是可怕的寂静,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点类似鲁迅先生描述的那个“无物之阵”。人是视觉的动物,小班还好控制,可以让大家开启摄像头,看到屏幕中没有表情的表情也是一种安慰,但近百人的大班,在共享的屏幕背后,只有巨大的“不确定”。第一次网课,我越说越快,越说越上气接不上下气。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场景,大大小小的电子屏幕面前,一群昏昏欲睡的学生和一个奄奄一息的老师。
今天海珠区是解封了,但不是全区域,大部分广州人开始研究海珠地图,不过这些跟我没啥关系。有个朋友说石家庄放开了,有个同事发了一张照片,傍晚校园里的运动场上,小朋友们在疯跑。我默默地发了个表示羡慕的表情。
2022年11月15日
大家好像从没像今天这么关注过疾控中心的通告。昨天刚从集中隔离的公寓释放回家的同学让大家做阅读题,看看她所住的那栋楼到底是不是高风险区。因为根据二十条,已经没了中风险。她说对照地图一栋栋地数,发现她走了5天,小区的高风险楼栋反而增加了。我们这个小区,邻居们欢欣鼓舞地说C栋还没上榜,但很快就有人出来解释说一般封控3天之后才上榜。
今天已经是5+3的第二天了,5+3是邻居们对照二十条自己得出的结论。5是集中隔离,3是居家监测。除了垃圾问题需要处理之外,大家可以踏踏实实居家了。10点左右,小区又发了一条通告,说我们C栋又新增了1例……这下本来已经安静的群里又炸了。想起昨天妹妹说,以她的经验,一栋楼里有了1,就不大可能只是1,我当时还不怎么相信。我在美团上买的酒精还没到,好在昨天让朋友帮忙买的送到了。她说是找骑手送的,我一时搞不清骑手是啥,以前好像听过有美团“跑腿”,但没用过。大白来拍门核酸了,我戴好口罩,在自己面前喷了酒精。不知以后会不会习惯了用酒精代替香氛。多嘴问了大白,哪一层新阳,大白说10,我算了一下,若是上下三层算密接,我尚在括号外。
小区里开始消杀,群里有人关心我们的5+3是不是要等新阳转运走的第二天再重新算起。其实我也关心这个问题。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全栋得保持8天全阴,不然隔离天数总是要归零,出门将遥遥无期,昨天说的那个确定性又变成了不确定。但没有人回答。
上午的工作计划没有完成。本来要写一段小评论,但作品看不下去,因为心不定。偏偏又遇到那种文字稠密、节奏缓慢、大量心理描写的小说,读起来更觉无味。朋友发来一段他写的鸡汤小诗,说要知止、明定、入静,然后能安。好吧,鸡汤有用。对着电脑,看着眼前的文字,我突然发现文学其实很无力,我们在文字中看到的都是别人的故事,各色各式,有悲有喜,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但其实谁也躲不过那些疼痛,那些不堪,那些为了维持基本生存的挣扎。下午小区开始派发84消毒片了,陈小姐在群里上传了使用方法,说是晚上8点,早上11点统一消毒。但陈小姐没说的是,跟着消毒片一起派发的是封条。我又多嘴问大白,贴了封条怎么收垃圾,他说等通知。好吧,等通知已经是不折不扣标准答案了。
大概6点,救护车来了,接走了需要转运的病例。群里有人关心病例所在的楼层,哪怕是朝向。也有人关心病例的家属是否一起转运,不知为何又得出病例是独居的结论,可能也是求个心理安慰。这些当然都是无果的问题。有一户对楼道消杀非常敏感,他不断在群里叮嘱大家要从猫眼里看有没有人来消杀,消杀得是否全面。终于有人不耐烦了,让他不要再贩卖焦虑,甚至有人要他去打心理救助的电话。
消毒片的使用指引其实并不清晰,说是按照1比100的比例将1片兑入1公斤自来水中,然后冲入各个下水口,还要由高到低逐层消毒。这对于一栋18层,两梯七户的住宅楼而言是很难操作的。估计大家都是自己兑了水,而且不止兑了1片,冲进自家的下水口,图个心理安稳吧。
2022年11月16日
才居家了几天,生活节奏就有点儿乱了。睡觉时间比平时晚了1个小时,相应的,整个生物钟都开始进入童年时经历的冬令时状态,好像时光倒流,好想时光倒流。早上起来简单瑜伽了一下,腰腿没那么酸了,下午可以继续郑多燕健身操,原来肌肉的适应能力远比心理强。
小区仍然没有上榜高风险,AB栋的住户们开始根据二十条嚷嚷了,既然没有进入风险等级,既然AB连续三四天都保持全部核酸阴性,那么小区就没有理由限制他们出行。这个问题当然也无果,小区的权限很有限,物业只是按照指令管理或者发布信息。现在闹哄哄的一片,信息的确认和反馈更需要时间。
大白又拍门核酸了,AB栋的住户则按照小区的指引,分楼层有序下楼做核酸。从书房的窗子望出去,可以看到小区的停车场放了两张小桌子。群里发了一个采访报道,原来那两张小桌子后面的大白是小区的业主,他们主动请缨,为小区申请到了临时核酸检测点,AB栋的邻居们可以享受由小区业主提供的足不出院的定制服务。昨天开始,疾控中心要求市民在中午1点前完成核酸检测,汇升广场前扎堆核酸的人一定熙熙攘攘,阳台的落地窗也挡不住楼下的一片喧哗,我趴在玻璃门上向下看,蜿蜒的队伍已经从下渡路穿过雅乐街,拐向幼儿园了。
女儿在学校,校园里也出了阳性病例。今年,为了加强防控,学校在家属区和教学区之间设了几个小门,其实也不是门,只是门岗。经过门岗需要向保安出示校园卡。有这几个小门岗,学校才能尽可能地保证线下教学,现在,学校通知线下课程全面停止。
AB栋要的《管控证明》解决了,不上班得跟单位有个交代啊。C栋的诉求是处理垃圾,已经5天了,6楼以下的垃圾早就坚持不住了,6楼以上也好不到哪里去。上次收垃圾的时间是3天前。物业再次重复说有阳性病例的楼栋里,垃圾需要专门处理,连续3天核酸全阴才能小区物业处理。好吧。
下午认真工作,好好学习,跳个郑多燕健身操。之后看到AB栋解封了,小区群里一片烟花爆竹,内心无比地羡慕嫉妒恨。C栋的同志们在AB栋的鞭炮声中仍然坚持问垃圾的去向。陈小姐回说:“等通知。”这是最标准的回答。
今晚是上次发布封控令的最后一晚,AB栋的住户们开始研究海珠区的解封地图了,有人画了一个圈,小心翼翼地把我们所在的区域归在了红线之外,一群人欢欣鼓舞,另一群人默然,包括我。
2022年11月17日
重要的通知都凌晨发,多么贴心,让内心脆弱的人可以先睡个好觉。
海珠区的封闭圈没有像邻居们预计的那样在地图上缩小哪怕3毫米,我们依然在圈内。有人说是康鹭片区,主要是中大布匹市场拖住了海珠解封的步伐。布匹市场就在中大南门对面,记得之前有一次跟同事打车,他说以前你要说去中大,的士佬问都不问,直接把你带去布匹市场,我还说都差不多,反正门对门。
布匹市场跟中大南校门的确是门对门,中间隔着车流滚滚的新港西路。布匹市场我进去过一次,不是去买布,而是看到路标,说里面有个供奉吕洞宾的纯阳观,想去观里看看。可是进纯阳观的路实在太难走,笔直平整的柏油路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是具象写实而绝非夸张想象。穿行其中你还要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身手敏捷地随时躲避呼啸而来的三轮车,车上不是坐满人,就是堆满货。这场景让人进无可进,退无可退,不知该赞它繁荣,还是该抱怨它让人恐惧。反正,我是再也不想走第二遍。可以想象,这样的城中村,这种人口密集程度,以现在公告的病毒传播速度,海珠区的红圈还不知要画到什么时候。
早上起来,收到女儿的微信,她变红码了,是因为去上课,与阳性病例同一课室,成了密接。女儿的老师也联系了我,说目前核酸阴性,让我多关注孩子情绪。女儿上午转去了隔离宿舍,只按要求带了学习用品,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其他的隔离宿舍都有。她安顿下来后环绕宿舍一周,拍了很短的视频。单人间,床上用品一应俱全,有个阳台。我说这是博士生待遇啊。我让她多喝水,做好学习计划,网课的效果是差一些,所以更要专注。她担心实验课上不了,我说等能开实验课的时候,你应该也结束隔离了。
AB栋已经蹦蹦跳跳地出门核酸了。为了避免他们与汇升广场上长长的队伍相遇增加感染风险,他们可以继续享受小区争取到的升值服务。在小区群里,物业也几乎每天上传小区环境和AB栋的消杀图片。C栋觉得自己已经堂而皇之地被抛离出正常服务区了,有人开始呼吁,大家好才是真的好,远亲不如近邻。
6天垃圾未处理,也未见有人消杀过道走廊。有人已经推开封条,将发臭的垃圾放在走廊里了。我把这几天的厨余垃圾像俄罗斯套娃那样层层包裹,封住我能看得见的所有缝隙,放在阳台上,但仍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一开始,关于垃圾的诉求还只在C栋的小群里发酵,跟大群里一片赞扬感激,很多凡尔赛形成强烈对比。随后,大群里C栋的邻居们也开始发帖要求物业给个说法。有人质问同一个小区为何如此区别对待;有人要求物业出示封控文件,因为C栋至今没有上榜高风险;有人开始说不能保证在情绪失控后直接将垃圾扔出窗外。陈小姐终于回复了:“今天处理垃圾,具体时间等通知。”
我尝试着去理解物业,康鹭片区毕竟重灾区,专业消杀公司可能排不过来。但6天不处理厨余垃圾,确实也说不过去。上海的朋友知道我足不出户,开口就问,有吃的没。我说有,之后他们就放心了。我说垃圾好多天没有收了,他们皆淡然。非常时期,人的需求已然降到了最低,有东西吃就行了,垃圾的事儿,可以缓缓。中午物业通知下午2点收垃圾,请大家将垃圾放在家门口。有邻居问:“门上贴着封条啊。”我莞尔……
女儿的老师又发来消息,说孩子要转运到隔离酒店,我问去哪儿,她说还不确定,但是让我放心,学校会安排好。老师说关注下孩子的情绪。下午上课前跟女儿打了个简短的电话,听上去她声音平稳。她说通知转去深圳校区,可以让同学帮忙收拾好东西带给她。我也只能简单交代她带几件厚衣服,带上小毛毯,安慰她现在广州疫情凶猛,深圳校区比较安全。她笑说他们去了就不安全了。其他在校学生也被封控在宿舍,大概分为足不出户和足不出栋两种。听学生说管理有序,送饭上门且出品不差。
晚上8点多女儿到了隔离宿舍,已做完核酸,但还没有吃晚饭。9点半的样子发了盒饭,学校食堂出品,她说饿过点儿了,吃不出味道。
2022年11月18日
早上起来,拉开阳台上的落地窗,阳光和清风扑面而来。做完瑜伽在阳台上模拟跑步情境,原地跑了十多分钟,能原地踏步为什么不能原地跑步呢。不过很快,我就发现跑步这项运动与是不是在原地有很大差异,至少有距离地慢跑十分钟不至于让小腿肌肉酸胀。吃完早餐,女儿也发来她的早餐,一个鸡蛋一份肠粉,她说好吃。
垃圾昨天已收,楼道已消毒,物业也发了通知,从最后一例阳性病人转运120小时后调低风险级别。大家在群里计算了一下日期,最近的解封时间是11月20日下午6点半。唯一产生讨论的是那个+3。我们是否要参照密接的集中隔离来计算封控时间。如果只有密接才集中隔离,也就是阳性病例同层和同房号上下三层,那已中招的不幸的邻居住在哪里。我们小区到目前都未上榜高风险,调低风险等级怎么个调法,这封控的依据是什么。陈小姐没有回答,既然陈小姐都答不出,我们其实也不用瞎操心了。
海珠区被封控的红圈依然固若金汤,朋友发了个短视频,平常有点拥堵的猎德桥、广州大桥和海印桥上现在宽阔得可以飙车。同学在对岸与我隔江相望,他说在等出租车把他家老太太送到海印桥的关卡,办好手续,他接上后带老太太去复诊,麻是麻烦些,但总归还是顺利的。上午10点半,大白拍门做核酸。群里突然有人问,今天为何单人单管。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因为此前都是一户一管。所有人就像一群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足以乱了阵脚。陈小姐说“从今天开始,所有足不出户的都是单人单管,”小鸟们释然。
我在卧室中整理出一个阅读角,把原本堆在床头柜上的书重新安置了一番,丢掉了一些闲置已久,以为有用但很可能永远也用不到的东西。地板重新擦过,实木原色,映着窗外的阳光,温暖而安静。
希望明后天的日记能越记越短,能出门的日子如期而至。
2022年11月19日
早上陈小姐通知C栋不用做核酸,群里一片狐疑。
陈小姐解释说“按照防控要求,楼栋被封控后,只需要在最后一个病例转运后的第1、2、3、5天核酸检测,全部阴性后就可以调低风险等级。今天是第4天,所以不用检测。”有人问,“可是今天是全员核酸啊?”也有人担心核酸证明超过24小时,赋了黄码怎么办?终于有人调侃了,反正都居家了,什么颜色的码已经不重要了吧。
天气依然好,阳台上的小风吹走一夜的浑浊。上午有个学术会,在苏州,多美的城市。我依然对着电子屏幕,但比上周平心静气。也许是开始适应这种足不出户的云讨论,也许是看到那么多来参会的微信头像,心理学应该能够解释吧。会场茶歇,一个家伙拍了满屏幕的小蛋糕、小点心让微信头像们云享,带着点淘气的恶作剧的味道。
陈小姐突然在群里发了很长的一段感慨,大意是小区被突然封控,一切都措手不及,信息不通,大家都慌。居委主任从封控的第一天就驻场指挥,他们在最短时间内尽了最大的努力。自我防控的日子还很长,请大家冷静对待每天都可能突发的新状况,请大家不要为难志愿者……我心里一慌,不出状况的话明天就能下楼了,难道……我看群里很淡定,又踏实了,可能是职业病,学文学的人对文字会过度解读。陈小姐,交物业管理费的时候我见过一次,一个个头不高、说话速度很快的年轻姑娘。发那段感慨可能是因为这几天压力太大,也受了不少委屈的缘故吧。
下午2点半大白来收了垃圾,6点左右送了网上买的菜。下午码了一会儿字,洗了衣服,跳了郑多燕健身操。女儿说午餐很好吃,还录了做操的视频交给体育老师,现在正在APP上做英语作业,听上去也是风轻云淡。
隔壁小区封控了一栋楼,今天已然上榜高风险。今晚海珠区会发布是否能够解封的通告,因为又一个“临时加强防控”的3天已到期。不过没什么人关心。陈小姐通知明早8点半大白上门核酸,说是早检测早出结果,就能早点提交解封申请了。大家都在祈祷一切顺利。
我说阿弥陀佛,同学回说你这是临时抱佛脚。
2022年11月20日
随遇而安,不仅是一种境界,更是一种能力。一晚上断断续续地睡,也断断续续地醒,终于到了天亮。我早早地做好了准备。大概9点钟大白来拍门,从眉眼上看,似乎还是那个捅鼻子的年轻姑娘,但语气已没有了最初的温和和耐心。可以理解,每天上门,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手上提着酒精喷壶,肩上交叉斜挎着两个大塑料袋,里面装满棉签、试剂、一次性手套,冒着风险,重复劳动。任劳已经难得,还要让人家任怨,这要求是不是有些过分。
下午3点左右,出了结果,群里有些骚动。有人迫不及待,问陈小姐是否可以解封,陈小姐说要等居委会审核,海珠区通过。有人又发起了核酸阴性证明的接龙,有人附和,有人不理,有人站出来问这样有意义吗。其实也就是想克服焦虑。我倒是觉得克服焦虑最好的办法就是丢掉手机。下午6点了仍然没有消息,有人问如果不能解封,能否请志愿者把菜肉送上楼,得开火做饭了。志愿者开始服务了,我宁可他们不服务。我相信社区工作人员也巴望着我们早点解封,至少我们自食其力了,他们也少了很多不必要的工作。有人说,“按照规定,到6点半我们就满120小时了,到时候如果还没有通知,我们是不是可以自动解封了。”接着有人又提起这几天一直在追问的问题,我们小区没上榜高风险。言下之意,我们根本不应该被封。
吃晚饭的时候,看到群里放烟花,晚上7点,C栋的大门敞开。
晚饭后,收拾干净厨房,我在足不出户224个小时后按亮了电梯。
我走出小区,沿着熟悉的街道,穿过雅乐街进入上渡路。街上店铺都闭门歇业,只有装饰了灯箱的标牌亮着。人不多,七仔店前几个人自动在门外排队等候,他们之间隔着差不多1米的距离。我走得很慢,不由自主地与行人保持着间距。马路上几乎没有车,六车道的滨江东路只有电动车飞驰而过,红绿灯还在值守,但行人仿佛意识不到它们的存在。路边停着一辆闪着急救灯的救护车,两辆大巴,它们在平时也很少见。
比起以往的周末,江边人不多。有几个人跑步,几个人散步,三个人在路灯下打羽毛球,那个按摩肩颈的中年人还在,那辆卖椰子矿泉水的三轮车也还在。江边的草地上,几个人刚刚从野餐垫上起身。望着江水,两岸的灯光,我的眼睛有一点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