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想象,驻足在云贵高原丹霞山的“观日楼”上看日出,那是烟波浩渺卷云舒,万里长空驾轻熟,一轮红日冉冉起,激人心境飞九重……一种怎样的心旷神怡呵!
可当我从遥远的他乡赶到这处凉都胜境时,却已是傍晚时分。何来旭日烟霞?何来心潮澎湃?似乎只有些许失望而已!
然而,当我带着缓散的脚步蹬上观日楼时,无意中,瞧见一轮皓月当空朗照远山近景,才恍然得知,这又是另一番景致。并彻悟,此观日楼并非“观日”专利,亦可谓“观月”佳点。
我伫立在乌蒙盘州海拔1888米、如一柱擎天的丹霞山上——那楼高7层的观日楼顶倚栏眺望,此刻,空旷的天际无一丝杂质,浩翰的长空中一片静谧,但见一轮圆月悬于当空,而月亮的周围,如众星拱月的星辰,在那一片静寂中忽悠地闪烁着光亮。就在这片幽月的朗照下:远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山脉显得更加雄浑,而近处村寨人家的辉煌灯火,又恰似天上灿若繁星的琼楼玉宇……仿佛,天上、人间已共存于一个世界了。
细细品来,那八纳山的巍峨雄奇对峙七姊妹山的温文尔雅;木龙湖潭的明洁绮丽映照鸾鹤山的朝圣翩然……已一览无余,正如那位大旅游家、地理学家徐霞客说的:“余徙倚四面,凭窗远眺……相去已百里。其南稍下,而横脊拥其后”。
我仰望着这轮明月,并如痴如醉地品味。朦胧中,仿佛见到月中显现一片幽静的庙景,此时庙宇中传来“笃笃、笃……”一串清脆的扣门声。随后护国寺主持大师影修,便轻轻打开院门,只见一个人拖着蹒跚脚步而入——他瘦削的身影,衣衫单薄,手持书卷,疲惫的双肩披一路风尘;那一腔江阴口音并带一种斯文的语气,让人一见,便可断定他是一位气度非凡的儒子或漩圣。而他,不正是我寻觅了许久的那个400年前,就闻名中外的背影吗?哦!我明白了,这座丹霞名山,是因他的到来而闻名,而他的卓著,又是因山的内涵而伟大!
霞客呵!我知道,你非常欣赏皎洁的明月之美。为了探寻自然科学的奥秘,曾经,你在月光下用铿锵的步履跋涉过万里征程;曾经,你在月光下用隽永的笔触,记录下中华大地真山真水的不朽名篇。你一路坎坷,“多少次你在泥泞中踯躅;多少次你不避风雨,不惮虎狼”并经历过3次遇盗,5次遭劫,7次被勒索敲诈,数10次缺钱、断粮。而其中,除了被南宁崇善寺的劣僧和轿夫阻挠、刁难外,竟有一次敲诈事件,就发生在我踏足下的盘州古城、那个旅店老板符心华之手……然而,你没有胆怯,没有止步,并以大无畏精神,用一双麻鞋徒步,丈量了我国16个省地,写就了《徐霞客游记》的传世奇书。此中,你对石灰石地质的研究,比欧洲国家要早200年,并且,你用铁的依据,推翻了《禹贡》古籍:“岷山导江”以讹传讹之说……于是,便有了后人对你“山川铸就中华魂,一展记游天地惊,千古人杰无谀像,麻鞋反重乌纱轻”这样贴切评价了。
我仰望这轮明月,就犹如拜读一部沉淀已久的书。在这部“书”里,我看见明景泰三年,一场由蛮寇引发的战乱,让始建的丹霞古刹化为了瓦砾;看见1964年,那场灾火浓烟将再建的寺殿毁于一旦!此后,是不昧(开山祖师),后续有隆成、隆善、能照、能参、圣融、常闻、月照、洗尘等高僧、法师的节衣缩食,游方求舍,鼎力造化!然后,“滴水成河济苍海”……于是,又使得丹霞禅宗的栋宇华构耸于黔西大地,并有了翰林学士陈小圆的传世名联句:“脱水灵龟双献瑞,阴九数、阳九数、九九八十一数、数数皆通妙道,道合元始天真一诚有威;丹山彩凤两吉祥,雄六声、雌六声,六六三十六声,声声叫彻九天,人生当今皇帝万寿无疆。”
同时,也就在这轮明月里,我还看见,那些不光不彩的污浊之影,那是横刀抢劫,使霞客日记化为灰烬的歹徒行径;那是符心华盗窃霞客财物狡诈的小人阴影;那是劣僧与轿夫互为勾结、不可告人的勾当;还有当时劣绅、土豪、官吏,敲诈、勒索丹霞庙殿荒诞不经的淫态。然而,这一切的丑态终将毕露!于是,便又有了清·光绪帝那“丹霞山为西南护国丛林……凡地方政府、学校、军人等不得擅自动用田产或提出办事,违者申奏论处……”的圣谕了。
是呀!在丹霞山观日,给人一种恢弘博大的气慨,而在丹霞山望月,却又有一种令人心如静水,思绪万千的惬意。因为这轮皓月的倩影,就宛如一面净洁而清悠的明镜,一部历史厚重的典籍;她的清辉能把人世间的“真、善、美”朗照得一清二楚,她的印痕能把人世间的“假、丑、恶”记录得无处藏匿。正是因为这轮清彻透亮之月对世间事物折射的“泾渭分明”,怎能不令我——无尚地景仰与膜拜呢!
难忘啊!丹霞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