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旅途,已经历40个元宵节,印象最深的是1987年那个。
那一年,在山东读高三。应试教育的年代,学生的春节被缩短到极限,春节没放几天假,正月初三就开学了。
对于那时的我,假期的长短都无所谓。一个人漂泊异乡的日子里,所有的佳节对我来说都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那些在一般人眼中幸福的节日,非但不会给我带来欢乐,相反还会带来浓浓的忧伤。只是那时候,似乎没有眼泪了。从小特别爱哭的我,自从1985年1月离开东北,好像把所有的眼泪也留在那里。面对每天为我操劳的姨妈,只能压抑那个小小的任性的自我,不敢放纵自己的感情。总觉得自己是个弃儿,寄人篱下。十七八岁,正是多愁善感的季节,顾影自怜,把一切都深藏在心底,不愿对任何人谈起。
白天上课,晚上自习,每天都是一种重复,今天重复昨天,明天重复今天,说不出的单调、乏味和枯燥。能够回忆出来的高中学习生活少得可怜。我几乎想不起来任何一节有趣的课,能想起来的又几乎和学习无关。
1987年的元宵节那天,晚饭后,照例是去学校上自习。没想到到了学校,班主任却宣布:今天是元宵节,晚自习不上了,同学们可以看花灯去。话音刚落,教室里就一片喧闹,同学们三三两两兴奋地商量着。
热闹是他们的,那流光溢彩的世界不属于我。没有立即回家,但也没去县城最热闹的地方看烟花。我选择了人很少的城北那条路。
那晚的月亮不大,但很圆,很亮,高高地悬在天空,冷冷地俯视大地。
那晚的风很冷,很冷,刺透肌肤,我穿的衣服不多,因为我没有预料到生命中会有这样一次夜行。远处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一簇又一簇璀璨的烟花接连不断地在半空开放。“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它们吸引不了我的视线,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读者。
不知不觉中走了很远,很远。快到城边儿了,突然发现四周很黑。寒风中停下脚步,心怦怦跳。我使劲拉着围巾,既想抵御寒冷,又想抵挡恐惧。抬头看天上的月亮,它也正看着我,只是没有温度。
不敢久留。返回时,选择了一条小路,一条直接通向姨妈家的胡同。曲曲折折的小胡同,不太平坦,加之胆怯,走得有些跌跌撞撞。
走到胡同口时,松了一口气。停下来,微微抬头,突然看到了像眼睛一样明澈的月亮,莫名的暖意和感动从心底升起。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从此后,每年元宵节,欧阳修的《生查子·元夕》都会如约而至。
无人知晓我那晚的心情,一个18岁女孩跌宕起伏的心情。如今想起来,还是很痛。
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我辈平庸,何时能拥有欧阳修豪迈和豁达的情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