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伤疤不能触碰,一碰就疼,有些心事不敢述说,一说就痛。
五月,阳光明媚,微风不燥。又是一年的母亲节,我想尽量让自己忙起来,不想让思念的潮水翻涌。
然而就在收拾鞋柜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双黄白色的凉鞋,那是几年前我给闺女买的,闺女不喜欢穿,原因是不喜欢这艳丽的颜色。并且吐槽说,“这个颜色代表了妈妈可爱的少女情怀!”
但我还是舍不得扔,几次徒劳地拿出来,“你还穿吗?”
今天得到的依然是闺女的窃笑。
于是我决定给她讲诉了一个有关于凉鞋的故事,一个关于我对于颜色艳丽的凉鞋一份特殊的感情。
在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很穷,我家不仅吃不饱,也穿不暖。夏天到了,我想要一双凉鞋,也想要一件花布衫。撒泼打滚地和妈妈闹了好一阵子,妈妈说只能买一件,明天去城里买,你自己决定吧,我记得妈妈正在灶间烧火。
“我要凉鞋吧。”想到穿上凉鞋就可以在水里玩,开心地笑了起来。
“定了哦,那就买凉鞋,不做花布衫了。”
“我要花布衫吧。”转念一想,穿上花布衫是多么美。
“我要凉鞋吧?”
“我要花布衫吧?”
“我要凉鞋吧?”
“我要花布衫吧?”
……
一顿饭的功夫,我变来变去,以至于最后我都不知道到底想要啥,实际上都想要。
“妈妈,要不都给妹妹买了吧。”姐姐有点同情我了说。
“都买了家里就连买盐的钱也没了。”我看见两行清泪顺着妈妈的脸颊流了下来,一直流到了嘴角就像刀刻一样的皱纹上。
后来我终于有了新鞋,一双黄白颜色的塑料凉鞋。
那时太小,尚且不懂得母亲维持一大家子生计的举步维艰,但是母亲脸上的泪痕还是深深地刺痛了我童稚的心。
我格外珍视这来之不易的凉鞋。
小朋友们疯一般地下河玩了,我站在河岸,犹豫不决,怕弄脏了我的新凉鞋。最后决定脱了鞋下水,把我可爱的凉鞋整齐地摆放在树荫处。
孩子们总是快乐的,玩起来就忘记了时间。直到低矮的土坯房屋顶上的袅袅炊烟逐渐地消散,吃中午饭的时间到了,才在父母连续不断的呼喊声中恋恋不舍地跳出水面。
“我的凉鞋呢?谁拿了我的凉鞋?”我大声地哭喊,失魂落魄一般地寻找。
没有人回答,我的新鞋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小朋友们都散去了,我却不敢回家,我听到了妈妈站在河边喊我的名字。我藏在树丛中不敢答应,我怕妈妈知道,怕见到妈妈,更怕看见她那双被贫困的生活折磨得失去了光彩的、浸满了悲伤的眼睛。我知道,那双眼睛,会因为我丢失了鞋子而更加暗淡。
我独自一人蹲在树丛里,妈妈的脚步声走远了,她挨家挨户地去问和我一起玩的小朋友们,问我哪里去了?
我黯然地在树丛中游荡,直到太阳完全下山了,一轮明月在对面的山脊上高悬着。
月光清明如水,星星很淡很疏。我又听见了妈妈焦急地呼唤着我的名字,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树丛好像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怪兽,蠢蠢欲动地埋伏在我的四周,张着血盆大口向我袭来,我害怕极了。
于是我先发制人地大声哭起来,哭声划破了四周的寂静。
妈妈闻声跑过来用力地抱住我,没有一句责备的话,眼里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妈妈从中午找你到现在,傻孩子,鞋丢了,也不能不回家呀,我还能不要你吗。”
时光流转,长大后,我们陆续离开了家乡。记忆里最多的情景是母亲站在村口的老榆树下,她一次次地目送着我们离开,又一次次地守望着我们归来。
母爱无疆,只可惜妈妈在的时候我似乎不完全懂,固执地以为离家是自由,妈妈会永远在。我曾无数次地让妈妈烦忧,没少顶撞妈妈。
工作成家后,我对妈妈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离开,而妈妈对我做的最多的事情是等待。我偶尔想妈妈,却没有意识到妈妈常常想我。
年少不懂母爱浓,读懂已不再少年。
直到有一天,我觉察出了对妈妈的亏欠,而村口的老榆树旁再也见不到了妈妈的身影。我独自行走在空旷的大地上,四周是无边无际的穿越过山丘无人等候的寂寞,我再也无法抑制内心汹涌的沉痛。
这个世界上那个唯一让我恣意妄为而不曾责怪我的人,已经走远了,我再也听不到她的呼唤了。
尊前慈母在,浪子不觉寒。
母亲节——这个特殊的节日,看到很多同龄人仍可承欢膝下,我只有暗暗地羡慕、默默地感伤。
没有母亲的母亲节,是一种无法言说的伤痛。
愿为人儿女的,趁妈妈还在,记得世间所有的温柔,都要给妈妈留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