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陶玉玲心急之下给沈小洁打了电话，过后她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太鲁莽了些。沈小洁远在千里之外，她能想出什么办法来救周亚民呢?再者，沈小洁已经明确和周亚民断绝关系，她还会管周亚民的事情吗?远水不解近渴，还是找院长赶快想想办法。
李明福这两天的日子用焦头烂额来形容实不为过。自从黄秋云的孩子夭折后，尸体就一直停放在太平间里，黄秋云天天在太平间前又哭又闹，要求医院偿还孩子的生命，并且威胁要和李明福拼命，弄得整个医院人心惶惶。李明福清楚的认识到，如不尽快还原真相，自己的前途事小，医院的名誉事大，而要查明真相，只靠嘴说是不能说服黄秋云的，特别是躲在她背后的那个秦副书记，他有权，有势，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要查明真相的关键，是要做医疗事故鉴定。他首先去了县卫健委，不料，卫健委的主任说：“老李呀，按说这事属于我们的职权范围，应该管，但怎样管?这一头是你，咱俩是几十年的老伙计了，关系好得没说的，不然，我从县医院院长提拔为县卫健委副主任的时候，我能推荐你接我的班当院长?但你别忘了另一头是秦副书记，他可握着我的生死大权哩，想叫我啥时死就得啥时死，你说我向着哪一头?鉴定的事，我看就算了，承认是医疗事故咋的?大不了赔偿她一笔钱!这钱又不让你老李出一分!县医院拿嘛!”看着主任翘着二郎腿，说着既圆滑又不负责任的话，李明福真想煽他两个耳光。也罢，你不做鉴定，我直接向市卫健委反应。李明福把电话打到市卫健委，接电话的是办公室副主任，女的，听了李明福的请求，酸酸地说：“李院长，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再过几天就过春节了，哪家不买个肉呀菜呀的，现在单位都唱空城计了，就留我一个人值班，谁还有心情去做鉴定呀，你还是找找公安局，先把人弄出来再说。”放下电话，李明福又去了公安局，公安局的人头摇得像拨郎鼓：“李院长，别再难为我们了，指示是秦书记下的，解铃还需系铃人，你去找秦书记吧。”李明福只好硬着头皮去找秦书记，谁知刚见面。还没等李明福开口，秦书记就乒乒啪啪的大声训斥起来：“我正要找你，你给我找的什么狗屁医生，活蹦乱跳的孩子死在你们手里，我看你的院长干到头了，回去等撤职通知吧。”李明福还想辩解，却被秦书记哄了出来。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声，李明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助，这样难受，这样委屈，回到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竟小声地哭泣起来。
“李院长!”陶玉玲走了进来。
李明福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装出一副无事的样子，说道：“玉玲啊。”
“有结果吗?”陶玉玲问。
“唉…..”李明福痛苦地摇了摇头、随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刚才给沈医生打了个电话，让她想想办法，不知道对不对?”陶玉玲说罢，看着李明福。
李明福没说话，看样子他对沈小洁不报任何希望。
“有病乱投医，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陶玉玲补充说。
“打了就打了，多一线希望也好。”李明福无奈地说。
叮铃铃——桌子上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李明福无动于衷，他不愿意接电话，这几天他不断接到熟人打来的电话，询问医疗事故的事，他烦死了。
叮铃铃——电话一直在响。
“院长，电话。”陶玉玲提醒说。
李明福极不情愿地拿起电话。
“是李院长吗?我是沈小洁，亚民被拘留的消息已经知道了，我爸爸让我转告你，一定要保存好患者的尸体，我和爸爸明天就赶过去，说服他们做医疗事故鉴定。”话筒里传出沈小洁的声音。
“啊?太好了，太好了!”李明福连连说道。“太谢谢你和爸爸了，我恭候你们的到来。”说这话的时候，可以明显的看到李明福拿话筒的手在剧烈地抖动。
“这下好了，有专家来就好了。”放下电话，李明福激动地说。
“我就说，沈医生会有办法的。”陶玉玲自豪地说，一脸的高兴。
第二天，沈小洁和沈文轩就到了颖城县，没想到，除了沈小洁和沈文轩之外，随行的还有当地省卫生厅副厅长和省医疗鉴定小组的全体专家。原来，沈文轩和省卫生厅副厅长胡大河是同班同学，当沈文轩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他的这个老同学，并请求作医疗鉴定以后，胡大河非常重视，决定亲自带领省医疗鉴定小组的专家和沈文轩一同奔赴颖城县。
李明福像见到了大救星，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鉴定过程并不复杂，鉴定专家检查了病人的尸体，发现尸体上并无伤口，属于手术前死亡。
显然，这个鉴定结果是秦副书记万万不能接受的，他暴跳如雷，要和医疗鉴定专家理论。
“秦书记，有话好好说不行吗?没必要这样激动吧。”胡大河从屋里走了出来，不动声色地说。
“胡厅长?”秦副书记的眼都瞪圆了，“你啥时候来的?”
“上午到的，因为牵涉到你的孩子，为了避嫌，没和你打招呼。”胡大河说。
秦副书记犹豫了一下，因为他在颖城县分管教育卫生系统，经常参加全省卫生工作会议，胡大河他认识。从业务上说，胡副厅长是他的上级。
“你带来的鉴定专家?”秦副书记疑惑地问。
“是啊，事关重大，所以省鉴定专家全体出动。”
“好，好，有胡厅长带队，我放心，不过……”
“有话就说嘛!”胡大河见秦副书记吞吞吐吐，说道。
“听我爱人说，孩子送到医院几个小时还没进行抢救，这肯定是医院耽误了时间呀。”
“李院长，是这样吗?”胡大河问。
“该用的药我们都用了，这种病最有效的抢救方法是立即进行穿刺手术，但秦副书记的爱人说手术必须经过秦副书记的同意，当时，秦副书记正在省委开会，电话关机，一直等了四十多分钟也没有接通。耽误了时间不是我们的责任。”
“黄局长，是这样吗?”胡大河转脸问一旁的黄秋云。
“不见老秦的话，我不敢决定。”黄秋云的态度软了下来。
“耽误的时间算谁的?秦书记!”胡大河问。
“这……这……”秦副书记半天没说出话来。
“根据医疗鉴定专家的鉴定，孩子的死亡不是因为医院责任所致，构不成医疗事故。”胡厅长宣读了医疗事故鉴定小组的鉴定结果。
黄秋云的脸青了。
秦副书记的脸红了。
李明福的脸笑了。
“周亚民还在拘留所关着哩!”陶玉玲提醒说。
“秦书记，你看呢?”胡大河的眼像钉子一样盯住秦副书记。
“马上放，马上放。”秦副书记无可奈何地说。
周亚民从拘留所放出来了，没想到才几天的功夫，周亚民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头发蓬松，脸色蜡黄，见到沈文轩，竟像孩子见到亲父亲一样扑到沈文轩身上大哭起来。
“亚民，坚强起来，老师相信你。”沈文轩用手抚摸着周亚民的头，安慰地说。
“亚民，你受苦了。”沈小洁走上来，眼里噙着泪说。“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周医生，一切都会好的。”陶玉玲抢上来，说。
李明福一把把周亚民抱在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沈文轩和医疗鉴定专家就要离开了，沈文轩一边走一边试探地对送行的周亚民说：
“亚民，跟我回海航吧!”
“啥?”周亚民眼睛瞪得大大的。
“跟我回海航。”沈文轩看了看周亚民，又重复了一句。
“老师也改变主意了?”周亚民不解地问。
“你看呢?”沈文轩狡黠地看着周亚民。
“不，我不能回去，这里更需要我。”周亚民坚定地说。
“好，亚民，我想听的就是你这句话。”沈文轩开心地笑了。
“爸，我也不回去了!”沈小洁追上来说。
“你?”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觉得还是留在颖城，和亚民并肩作战。”
“这次不能再反悔呀!”沈文轩严肃地说。
“向老爸保证，绝不反悔!”沈小洁啪地给沈文轩一个敬礼，一本正经地说。
“这个傻丫头!”沈文轩用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沈小洁的脑门。
远处，响起阵阵雷鸣般的鞭炮声，那是对辞旧迎新的欢呼，是对过去的告别。李明福、周亚民、沈小洁、陶玉玲肩并着肩，手挽着手，迈着坚实的步伐，迎着朝阳，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