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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门口的风大

时间:2024-07-17    来源:馨文居    作者:高红梅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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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门口”三个字,在淡黄色的站牌上红色的醒目着。

  李云伸长脖子,睁大眼睛,貌似很认真地去看那一个公交站牌。

  站牌上还有一片竖写着的文字,当然是这个城市的一些地名。

  可是拧过身时,那人却不见了。

  东门口的风,呼呼的,喔喔的,李云突然就觉得好冷,就想大口大口去喝白酒真好。尽管爱人刚刚才说了,少喝酒,喝醉出了啥事情也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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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云送爱人,那人也像是送爱人。两个女人都上了开往长途汽车站的公交车,再也看不见了。

  李云就说,你也送人吗?可那人一动不动地瞅着已经不见的了公交车,就像没他这个人似的。

  晚上喝酒时,李云说,啥人嘛,都是送人哩么,一句话都不想说。

  老张说,你那是废话么,叫人咋答你。

  刘进说,那是搭讪呗,接着就要说什么的,怪那人没素质。

  东门口的风看不见却能听见,还能看见没了叶子的树枝摇晃着,常青树上冷得有些发青和发呆的绿叶子,总想往下掉却没掉下来。爱人每次走时都说少喝酒,可李云就想喝,还想和朋友们一起喝。上次送走爱人后,把老张还给喝醉了。

  酒场上喝酒时常都是被动的,大家共同举杯,你敬别人,别人敬你,划拳输了,这些酒都是别无选择的要喝。但老张突然自斟自饮起来,还连着喝了两杯,还都满得溢了出来。老张端酒杯时,有几滴酒都洒到桌上和上衣上了。他喝酒的动作也太猛了,酒都流到下巴了,也不去擦一下。

  李云正想问老张怎么了。

  老张却说,你人在福中不知福。你这是矫情,你太自私了。

  李云说,我的福是中午下了班和时间比赛,饭做好还没吃哩,就该上班了。到了晚上先不说做饭,中午的锅碗还没洗呢。

  老张说,哪又怎样?爱人是给你管外孙女去了呀。我儿子33了,还一个人晃荡。

  长不过500米的小街,是夹在两条南北大道中间,两头都成了丁字路口,大街和小街在城东共同呈现了一个“工”字型,小街当然就是“工”字那一竖。李云他们们总在这一竖上一个叫“东门往事”的小酒馆喝酒。

  “往事”两字太厉害了。每次到这里,李云都要这样去想,人生的事,大都是往事;到头来,一切都成了往事。难怪他们每次喝酒都要来这里,是要追忆往事吗?还是要在往事里寻找什么?

  可是,这次等着的却是墙一样的卷闸门。

  李云很生气。从来都是玻璃门呀,是在外面就能看见里面,那就是一个出口嘛,进来了,又出去了,出出进进的,就像门前的汽车,过来了,又过去了,这都是我们日子的复制么。谁知道它突然就加了这道卷闸门,银灰色的,像四下里的那种把城市塞满又混浊的冬日里的灰,在这里做了一次闪亮和提升。生活怎么会一下子加演了这么一个节目,不得进门了,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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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冬里天黑早。按李云的意思,坐下午3点钟的车,5点钟到,再坐一小时的公交车,就到女儿家了。爱人说,咱这小城晚上都满街亮堂堂的,咱女儿那是省城,你还怕天黑了。

  爱人是5点钟的车,这会应该正出车站院子哩。李云想给“东门往事”打电话问问,又想先给爱人打电话。爱人每次都说,别打电话,现在太方便了,半小时一趟,几乎是随到随走。车里冬暖夏凉,不像我们在省城上学那会,冬天坐在车里冻得直跺脚。国庆节时,女儿一家三口回来了,不知说什么哩,就说到了过去坐车。李云说,我们那时要提前三天去车站买预售票,现在手机上就把票买了,不,你们开自己的车就回来了。现在修了隧道,是高速公路,那时翻越那座大山是盘山公路,车开足马力,发出喔——的声音,艰难地爬山,等会又扑哧一下,像泄气了,却重又开始喔——,当然还要去扑哧。去趟省城咋也要大半天时间。车动辄还就坏在了路上。常常,走着走着,还要去公路下面的沟里提水,说是车开锅了,要加凉水。女婿说,那是发动机过热,要给水箱加水冷却。女儿说,这话您都说N次了。接下来,肯定要说,80年代那是一个理想主义的旗帜高高飘扬的年代。

  “东门往事”的老板说,他们回乡里行人情,明天门就开了。

  春节全家团圆时,李云说就放在这条小街,当然不是“东门往事”。经营“东门往事”的两口子家在乡里,腊月二十门就关了。李云说放在“百姓厨房”,女儿说要放在大饭店,过年嘛,要有仪式感。结果就在“江滨大酒店”,把李云都喝高了,怎么结束的,怎么回来的,第二天压根没了记忆。爱人说,你不该说那话,我是给咱管外孙哩么,你咋能说你一个人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百姓厨房”的包间被人预定了。

  “城东酒家”的包间也被人预定了。

  小街一边是梧桐树,一边是女贞树。梧桐树上的叶子到了冬天还有一大片的没有落下,却全都变小了,萎缩着、卷曲着、干枯着,把曾经的枝繁叶茂全交给了女贞树去承担,尽管没一点的生机。

  李云把小街两边的小酒馆跑遍了,却没有一个小包间能让他进去,然后叫朋友来喝酒。李云第一次埋怨“东门往事”,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事。飞机晚点,造成一个人失约,被对方罚款,那人状告航空公司,得到了赔偿。李云当时很震惊,这也可以赔偿吗?后来就见怪不怪了。比如,交通肇事,路边有一堆沙子,说是影响了会车,公路上也成被告,承担了部分责任。比如,孩子在河里玩水,出了意外,学校也受罚,水务部门也受罚。凡此等等,他们过去想都没想过,更别说寻人家的事情。就说这酒馆关门吧,让顾客白跑一趟,像他这样,计划全搞乱了,既浪费时间,又影响心情,能给赔偿吗?80年代时,报纸一篇文章,说欧洲一个国家,原告是一个十八岁的小青年,告他父母亲,没经过他的允许,让他来到这个人间,受了许多苦,要父母亲给他赔偿。那时候,他们办公室几个人都笑得合不拢嘴,后来,他只要想这事,就笑了,觉得好笑,真可笑。如果我要告这老板,人们会觉得好笑吗?哦,老板不声不响就回乡下了,还影响了我的朋友。我把微信都发了:今天下午6点,“东门往事”朋友小聚,敬请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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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着、坐着、靠着,李云在沙发上的姿势,不知道怎样定位才合适。但眼睛始终是闭着的,还有嘴是微张着的,有一种很细微的响声,是呼吸带来的,他一直没有拿准,是来自鼻子,还是来自嘴里。

  爱人的脚步声显得急乎乎的,还很不耐烦。电视柜的玻璃门开了,但没有关上。她去厨房干啥?怎么又开冰箱哩。哦,去卧室了。一定又在阳台收拾什么。

  李云说,要帮忙干啥你就说。

  爱人说,我每次走时,你都这样。

  李云说,我都怎样?

  爱人说,从刚才吃饭到现在,你就不怎么说话,你平常就不是这个样子。我是去受苦,不是去享啥福。

  李云说,那你说我是享福了。

  又是一阵风,把一小团皱巴巴卷曲着的手纸吹得快撵上前面那个女人时,却停下了。现在街上到处都是垃圾箱,还是有人随地扔垃圾。李云正生气着,老张来电话了。

  李云说,你到哪里了。

  老张说,在我们小区门口等公交车。哦,忘带口罩了,我回去拿。酒我带着。

  他想说“东门往事”关门了,还要说酒他都拿来了——其实还没买哩。可老张已经挂了,再打还不接。他只好发微信,当然也说了让老张在家先等着。

  天灰蒙蒙的压得很低,不只是小街这一块。李云这会是站在小街与西边这条南北大道交汇处的东南角上,他看到哪里,哪里都暗淡着,那些高耸的、总是一座连一座,一排瞅一排的楼群,看上去都昏头昏脑的,还不像是假装。那是为何呢?是天空要有意要放一些烟雾弹来麻痹什么,好隐藏什么吗?

  李云已经连着打了5个电话了,已经5点半了,他忽然明白,是黄昏开始了呀!可还没有找到一个小酒馆。刘进、大志他们已经在路上了吗?他是否取消这次喝酒,可不喝酒回家干啥。

  爱人来电话了。说隧道那边出事故了,车堵在路上,人堵在车里,不知要堵到啥时候。

  李云突然觉得在这里忙着要喝酒太不够意思了。

  李云说,你千万别急,不要下车。

  爱人说,我给咱女儿说了,女儿说车通了让打电话,他们去车站接。

  李云犹豫着,到底还是说了。年轻人都是睡得晚,你以后再不要嘟囔了。

  爱人这次回来呆了一天,昨晚说话说到了半夜,其实他是想说这事的。女儿说她妈总嫌他们十二点了才睡,可是再累也习惯了,不到那个时候没睡意么,睡也睡不着,还失眠了。

  周六坐最后一趟车去爱人工作的县城,周日坐最后一趟车回市里。李云每次都把自行车放在车站,也就是同学大志那里,大志在车站上班,时间早了,就和大志聊。

  大志说,我理解的末班车,是专指城市公交车,可对你是长途汽车。

  李云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都怪我没本事么,把爱人调不回来。

  大志说,少见面多喜气,我们天天见,天天吵,现在都没劲吵了。

  每次去爱人那里,车上人多,李云就欣慰,也许他们中间就有许多人和自己一样,都要去和爱人团聚。在车上更多的还是于两人见面的期盼。一间房子,既是卧室,也是厨房,每个周末的夜晚,他都相信,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也许永远有一个离别在那里坚定和准时地等着,相聚才最为珍贵。一周的见闻会有那么多吗?总有说不完的话,夜深了,在那一隅,幸福的花朵依然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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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里6点钟天就黑了,路灯也亮了。喝酒的地方终于定下了——“南城土菜馆”,可出租车没有一辆愿意给李云停下来。

  下一趟吧!

  下一趟吧!

  李云总想着下一趟,可下一趟还是把一片浅绿呼啸而过。李云总想着要换个地方再等,但总是因为对下一趟的侥幸和希望,一直在原地没有动。

  大志来电话了,说他都到“南城土菜馆”了,连个人毛都没见。

  李云说,你这个人毛先点菜。

  大志说,啥人嘛,嫂子坐车,你也不送送。少年夫妻老来伴,你忘了。

  县汽车站的大门外有一棵梨树,爱人每次送李云到进站口,看着李云上了车,在那里坐下了,便绕到那棵梨树下,看李云在车里坐着或立着或爬在车窗上看她,看李云的车出来,看李云向她招手,看李云的车从眼前经过,看李云的车经过一个宾馆,经过一个酒店,经过一片卖水果的摊子,就转弯了,就看不见了。看见的是空旷,是突然失去目标后的茫然和恍惚。

  每次,李云都不让爱人送;每次,李云都和爱人在车站分别。

  李云说,老送哩么,下周就又来了。

  爱人说,没事么,看你坐上车了,离开了,才踏实。

  李云说,踏实什么,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在哪里送都还是走了。

  天愈黑,路灯才会愈亮吗?女贞树的叶子平常都绿得很不乐意似的,这会竟让路灯给照得有些激动了,像是叶子里的汁液都渗到叶面上了,绿油油的泛着亮光。出租车全都亮着车灯,不是冲破黑暗,而是要给一条街的亮堂再增加亮的内容,却一点也不给李云面子,不给李云增加哪怕些许的希望和短暂的安慰——每辆车都早早把“有客”二字红红的在前窗玻璃上公示出来,全都在“有客”的闪烁里带着乘客追赶城市的夜晚。

  李云已经换了两个地方了,还是没有一辆车理他。偏偏,刚才等车的地方,车竟停下了,当然,有人就上去了。他正后悔呢,那里又有车停下了。

  刘进电话来了,说,你请人喝酒,你却不知在哪里鬼混哩,你再不来,我们就撤了。

  李云说,这辈子混得太差了,连车都坐不上,还鬼混什么。

  上次喝酒,刘进说,听大志说,你爱人刚刚走了,你让我们喝酒是庆祝吗?

  李云说,我庆祝什么?庆祝空荡荡的房子没有一点响动,把人都急死了。

  刘进说,都怪你不打牌么。多年前人就常说,一等男人家外有家,二等男人逛逛酒吧,三等男人按时回家。我本来也是三等男人,但我打牌,所以,什么空荡荡的房子,和我没一毛钱的关系。

  老张说,你就盼着爱人走哩么,没人叨叨你。你爱人常说,她是和空气生活,因为麻将比你爸你妈都亲。

  刘进说,人没爱好就可怜,人总要有点寄托,就像李云,眼里只有爱人,爱人走了,天就塌了。

  大家都说话,只有大志当听众。

  老张说,说到底,还是大志有本事,外面总有女人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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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人说,女儿想生二胎哩。

  李云把一筷子面条都夹到嘴跟前了,又放进碗里。还把筷子也放下,放到了碗上面。

  李云说,你昨晚咋不说呢,你还有啥话就赶快说,一次说完。不要等会走时,又冒出什么。

  爱人说,你心小,爱纠结,一有啥事就放不下,我怕说了你又睡不着了。

  李云说,那你答应了?

  爱人说,生娃是人家的事,我答不答应有用吗?

  风在窗外是要寻那棵白玉兰的啥事情吧,白玉兰的叶子肥肥厚厚的,竟也不停地、很急地晃荡。

  李云说,冬天里就是风大,可再大还能把我这屋里的暖气吹没了。

  爱人说,你发啥神经,过去没暖气,我看你也活得旺旺的,也没冻死。

  这顿饭,按李云的意思是要吃饺子的,所谓上车饺子下车面,但爱人坚持要做李云最喜欢的西红柿鸡蛋面。李云还喜欢吃生蒜,爱人把剥好洗净的蒜放在一个小碟子里,李云爱吃的油泼辣子,也是爱人刚刚做好的。李云夹了一大块子,爱人夹了一小块子,一大一小的两个坑紧挨着,也像在守望着,要说点什么。

  李云瞅了一会餐桌,就说,吃饭,吃饭。说着呼呼噜噜的,像饥过火了,动作很夸张地去吃西红柿鸡蛋面。

  爱人说,你最讨厌谁吃饭有响动,你这样子你讨厌吗?

  李云说,你高血压,还心脏不好,不能累着,如果有了二胎,要咱帮忙吗?

  爱人说,女儿上班远,还动不动就要加班哩,我想等咱外孙上了小学,就回来,可不知道女儿啥意思。

  李云说,先不说这,女儿要生二胎,你咋表态的。

  爱人说,我没理,那是晚上,第二天午饭时我说,你想生二胎我没啥意见,但我真是管不了,我的身体你是知道的。

  爱人说着就哽咽了,还有眼泪,一个眼睛一小滴,像正犹豫着要不要掉下来。

  李云说,你别说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爱人说,我说你爸退休还有5年哩,要么就5年后再生,要么我们尽最大力量给你资助,反正就你一个宝贝。女儿说,我爸身体也不好,特别是腰椎,只抱一会孩子就得歇。可他们家意思想再要一个孩子。

  06

  出租车司机说,你就说你要去南城酒店,也没啥,都是男人嘛。

  李云说,你莫名其妙,人家那是大酒店,“南城土菜馆”才是我们消费的地方。

  司机说,哦,那你是喝酒,我还以为是那事。也怪那两个地方紧挨着。

  李云说,人不风流只为贫,咱没那本事。

  司机说,男人都一样,谁不想那事肯定不是正常人。其实也就是一个胆量,一个底线,或者干脆就是一个爱好。

  车站周围的小饭馆多,小旅馆多。李云说,不管哪里,车站跟前啥都贵,还是放在别的地方。

  大志说,我是干啥的,这周围谁不认识我。

  李云的凤凰牌加重自行车,是刚参加工作时买的。结婚时给爱人也买了凤凰牌自行车,但是轻便的。大志说他没有保管好李云的自行车,让小偷好过去了,一定要赔李云一辆自行车。李云当然不同意,大志就请李云喝酒。

  酒是最好的西凤酒,烟是中华烟,菜当然就不用说了,要上最好的。

  李云说,我想把自行车再丢一次,丢一次花家里钱,却我自己享受。

  大志说,嫂子和你是两地,你还把工资交给人家。

  李云说,过日子哩么,放一块才省,各花各的是浪费。

  大志说,那你想弄啥都没经费么。

  李云说,还能弄啥,吃饭睡觉和工作,每周去见一次爱人。

  小饭馆的老板来敬酒,说,你要向我大志哥学习,想弄啥就弄啥。

  大志说,你别胡说,我弄啥来。

  老板说,哦,没弄啥,没弄啥。说着还挺暧昧地一笑。

  李云当然就明白了。两人喝了一瓶酒,回去的路上,大志话就多了。说,人活得要有质量,不能今天明天一个样。

  李云说,咱小人物,啥时候都一样。

  大志说,嫂子不在身边,你也不能太亏了自个。家永远是家,但谁没个相好,而你是最方便了。

  李云说,人和人不一样,你以后再说这,咱就绝交。

  爱人电话来了,车通了。李云一看时间,6点半,就给女儿打电话。

  女儿说,爸,您真是我的亲爸。我才和爱人打赌,说我妈来电话说车通了,马上您肯定也会来电话说。

  李云竟一时不知说什么。

  女儿说,您咋不说话了。

  李云说,手机有些问题,现在好了。

  女儿说,您手机都用5年了,总说好着哩,我明天就给您买手机。

  李云说,你别管手机不手机,把孩子管好,你妈身体不好,还脾气不好,你要多担待。

  女儿说,知道,知道,您说多少次了,我们今晚要去咱上次去的“重庆鱼港”,给我妈接风。您要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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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城土菜馆”几个字,在夜里红堂堂的闪耀着。李云就想,红色是让人温暖哩,真好,喝酒就是找温暖哩么。

  “东门往事”的老板来电话了。

  老板说,我儿子都26了,才找了对象,可人家一定要我们在城里给买房。这你也知道。今天行人情,我托的那人,也就是给女方劝说的那人说,咋说也不行,反正人家说买新建的房是首要条件,要不就吹,想跟谁结婚跟谁结去。所以,我还是想请你给说说。

  李云他们在“东门往事”喝酒时,老板有时候就给送一个菜,他们也就一定每人敬老板一杯。有次,李云把手机忘酒馆了,又返回来,老板就一定要和李云喝酒,说有事要求李云哩。

  老板的父母亲都在乡里,他们俩口子这多年打工攒了不到10万,这个店干了3年,落了20万,现在一直是不赔不赚,办不下去了。可儿子结婚买二手房,两室的,少说也得40万,人家还一定要新房,说结婚哩,一生就一次,咋都得要新盖的房,那最少也得50万。

  李云说,孩子打工也攒了些钱吧。

  老板说,孩子大专毕业就在外地打工,5年了,都26了,一分没落下。

  李云说,还是想办法借吧。

  老板说,我把没看的脸都看了,算了一下,能借到1万元,能顶啥用?

  李云说,城里娃都结婚迟,要不,就再等等。

  老板说,我们在城里,但不是城里人,城里娃不急着结婚,人家那是有别的想法。

  说到底,老板的想法是,让李云给女方说,让答应买二手房。因为李云在政府上班,兴许还会给个面子。

  李云说,我和人家不认识,再说我也就是个小公务员,谈不上啥面子。你还是托在乡里德高望重,又和人家关系亲近的人给说。

  “南城土菜馆”的红字还在张扬着,老张从门里出来了。李云一急,就说,好吧,明天再商量,我还有事。就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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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云很感动,他把买酒的事早都忘了,老张拿的酒,都已经打开了。两个分酒器都倒了大半杯,4个小酒盅已经盛满。

  李云说,怪我混账,让朋友们久等。我先罚酒三杯。

  李云把第二杯酒斟满时,还想酝酿一下豪情或悲壮的表情,刘进却把那杯酒抢去喝了。

  刘进说,喝酒,最好还是在冬天。路上的时候,白酒燃烧的力量,就让你有了事实上的优越,刚才在寒风里我是在抬着头去迎接什么的,而对面那个人却是缩着身子去躲避什么的。

  刘进一抢着喝酒,李云就担心了,就像在“东门往事”时一样,可那是喝多了呀。他每次喝多了就争着喝,总抢着给别人代酒。

  大志说,你是有情况了,要不,会这样激动。

  刘进说,我激动啥,你风流一生,才应该是处处激动。

  爱人的电话来了。说,你干啥哩,是喝酒吗?别喝多了。

  李云说,你在孩子面前,别说我喝酒,好像我就只知道喝酒。

  爱人说,我是在洗手间外面打电话。我还喝了点红酒。咱外孙女还给我敬了酒。你要在就好了,你一定会一口把那一大杯喝完。

  一想到外孙女的可爱,李云又内疚了。

  春节时,两岁的外孙女给李云敬酒,说了祝外公身体健康,春节快乐后,还说,祝外公天天有酒喝,天天不喝多。李云知道一定是女儿给教的,但还是兴奋得抱起外孙女转了三圈。在那一刻,他想明天就退休,天天陪着外孙女。

  李云从包间外面接电话回来,问大志怎么不见了。

  老张说,人家说家里来人了,要叫我看……

  刘进抢着说,是来野婆娘了。

  老张说,你抢着喝酒,还抢着说话,我看你才是有野婆娘了,感情压不住么。

  刘进要先打关,老张也要先打关。老张的理由是有理没理大头先起,也就是从年龄大的开始。刘进的理由是三人出门,小人吃亏。

  其实,三人喝酒歇不下。但李云还是有一些感动,有人跑这么远的路,费这么多的时间来陪你,这就是友情呀。多少年了,朋友们都说他离不开爱人,反正出差什么的不在,他就喊叫不习惯。开始,大家还说他是装哩,矫情,当然,时间长了,朋友们都清楚。

  刘进打关接关都是输。李云说,不划拳了,摇塞子吹牛,可刘进还是输。回回输,还每杯都倒的往出溢。

  老张说,李云爱人走了要抒情,本来要多喝哩,可酒全让你喝了。

  刘进说,人总要一个爱好,我不打牌了,还不能多喝酒了吗?

  李云说,你不是说烦吗?一打牌啥都忘了。

  刘进说,一喝酒也一样啥都忘了。

  李云发现第二瓶酒剩少半瓶了,还发现包间里的灯没有刚才亮了,是天更黑了吗?天更黑才显出屋里更亮了呀。李云还发现服务员又进来了,又啥也没说,啥也没干,就只是看了看就走了。

  老张说,李云你想啥哩,你都有外孙了,你还胡想哩。

  李云正要说,老张又问刘进,你说现在的年轻人不爱结婚吗?

  刘进说,我要年轻,我也不结婚,我不结婚,就不会让爱人嫌弃,说再打牌就离婚。

  老张说,混蛋,大家都不结婚,地球上以后还会有人吗?

  刘进说,人生不过百,却忧千年事,这话应该就是对你这种人说的。

  李云说,我很想给我外孙打电话哩,可是太晚了。

  老张说,你想谁多一些。

  刘进说,我看还是想爱人更多一些。

  爱人又来电话了,李云还在喂、喂哩,爱人说,一听就是在喝酒。

  李云说,都几点了,还不睡呀。

  爱人说,睡不着么。

  李云说,我记着哩,没喝多。

  爱人说,多没多都快别喝了,快点回去吧,这都几点了。就坐出租回去,回去了给我微信,多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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