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手中的铅笔用力地敲着会议桌,说:我提议,咱马上动手,封了丁圪菪这个黑煤窑,跟电管局联系,联手拆掉他们的窑,我们矿产局有这个权力。
老岳说:按说,丁圪菪煤窑早该封了,开采证,没有,安全证,没有。啥都没有,那老板丁大户,他就敢硬着来。
老李嘟嘟哝哝:真是,真是,这人也太不知好歹了,赚的钱也金满箱银满箱了,就是不购置一点儿安全设备,早晚得弄出大事故来。
老刘慢声细语说:哎呀,要说这人是个头顶上长疮、脚底板流脓的货,坏透了。一年就缴那十几万块钱的税,还拖着赖着,一年他少说赚上千万,就是给矿工发那一顶安全帽什么的,还舍不得。乱采,乱挖,早晚得出大事故。
老王说:要我说,咱们事不宜迟,今天下文,今天动手。
老岳说:只是,只是,这家伙到处上供,买通了不少人。
老李说:咱还得小心,打不着毒蛇,别又让毒蛇咬了脚。
老刘说:上几届班子,都没动他,咱也少惹这马蜂窝。
老王心里骂:狗肉上不得席面,但脸上还是笑微微的。因为这是矿产局的班子会,大的行动要的是班子决议,班子嘛,一人一票,得大家同意。他问:丁圪菪村,有个宋大赖和侯老根打赌的故事,你们听说过没有?
大家都摇头。
老王说:那是前几年的事情了。丁圪菪村北地,慢坡那里有一大片荒坟。村里有个光棍儿叫宋大赖,他在北地看树,村里一年给他三四千块钱,业余的,按说也不少。但是有一段时间北地的杨树柳树总是丢失,不是被锯了就是被刨了。村里说宋大赖,宋大赖说北地荒老坟闹鬼,夜里他也不敢去。村干部当然半信半疑,在场听的侯老根弟兄俩都说不信。宋大赖说谁敢在北地荒老坟睡一夜,他就真服了他,自己保证以后不再丢树。侯老根外号侯泼皮,就第一个上荒老坟去睡了。那地方要说真有点儿恐怖,离村还有五六里地,附近没一点儿人烟。一大片子荒坟,几棵老柏树,上边还住有猫头鹰。偏那一天是阴天,天上连一颗星星也看不到,黑黢黢的。侯泼皮虽然号称侯大胆,但心里也不住打小鼓,两腿直打颤战。拨拉了一捧乱草垫到屁股下闭上眼睛熬时间。到了后半夜,只听猫头鹰咕咕乱叫,打眼一看,身旁的地上长出半截黑影,还正在一点点往外冒,把他吓得喊一声“我的妈呀”就昏迷过去了。不知道多大会儿才苏醒过来,连滚带爬往家跑,一路狂呼真有鬼了,真见鬼了。第二天上午宋大赖洋洋得意,这时就恼了一个人,那就是侯老根的兄弟侯小栓,说:今天晚上,我再去睡一夜。一听这话大家全呆了。这侯小栓虽说是侯老根兄弟,可是兄弟俩性情大相径庭,就好像不是一对爹娘生出来的,这侯小栓腼腆、温柔,高中毕业在家劳动,培育香菇,从不惹是生非,外号“大闺女”。他怎么敢上荒老坟?可是小栓说到做到,还真的到荒老坟去了。他去的时候捎去了一张凉席,还有樟脑球儿放在席边,是怕有蚂蚁虫咬,真正准备大睡一场。天还是那样黑,他还真睡着了。到后半夜,只听一阵响声,他就一骨碌爬起来,一看,还是哥哥侯老根头天晚上见的情景,一个黑影正往外冒。侯小栓稳住脚步,一拳砸过去,那黑影“哎呀呀”大叫起来。侯小栓又拿起准备的木棒横着抡过去,那黑影可就惨叫着开口了:“小栓兄弟,别打,我算服了你了!”原来是宋大赖。
老王说:你们说,为啥侯小栓就敢到荒老坟去了,一下子就破了宋大赖偷树装鬼的把戏?
大家都不吭声,老岳吭吭哧哧说,侯小栓真是好样的。
老王说:关键是,侯小栓心中没有鬼。
老王说:咱矿产局新一届领导班子,要树这个正气,也是一句话,只要咱心中没鬼。同意马上封丁圪菪煤窑的举手。
于是,一只只手臂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