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写在一段漫长的历史中,它本真地记录着一位老者的生命历程,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遗漏与闪失。到于今天,它依然在笔耕不辍,要把自己的历史记录得更久远、更完善、更真实,也更有韵味。
这位老者,京杭大运河古运河是也。曾经的辉煌,闪耀在历史时光的笔下,让时代记住了,让历史记下了,让一代代后人在翻阅这些记录时,想要更真实地看看它的今天——今天的状态,今天的气质,今天的品位。
今天的古运河,已没有了昔日的喧闹与繁忙,身后的过往已编织成了长长的记忆,身前的今天正描绘着暮年的淡然与闲适。古运河静默了,古运河的灵魂——扬州东关古渡口也静默了。它们把对历史的承载,无怨无悔地掬示给了身下的大地和身边的子民。如今,滨河公园把运河与临河大街隔开来,让它拒绝了与喧嚣的再次碰撞,默默地躺在树荫与晚照下,要独自走进千年繁忙后的静静回忆。
滨河公园很窄,不过十数米宽,却不知哪里是起点,哪里是终点;我没有问过,也不想打问清楚,因为,它的起点、终点与古运河无关紧要。走在这样的绿化带里,不必着急,没有谁与你抢道;任你慢条斯理地走,任你随心所欲地浏览。夕阳西下的时候,正是亲近古运河、漫步古渡口的最佳时段。柔柔的霞光越过滨河公园里愀然吐绿的树梢,倾泻在古运河上,倾泻在古渡口的牌楼上,给这位老者披上了一件飘逸的长衫。河面是清亮的,依偎在灿烂的晚霞里,泛出淡淡的金黄色,那是它当年获取皇家身份的象征,千多年里日复一日地展示,这身份虽一点点在远去,但这色彩却不曾消失,依然显示着古运河贵胄的气质。三五十米宽的河面,微澜不兴,倒映着对岸掩映在绿柳中的民居——那是一片古香古色的现代建筑,三五层的高度,雪样的墙面,铅灰的屋顶,让我们忘不了徽派建筑的古老格调与悠远情怀。
光阴流过,往昔的喧嚣早已融入了历史的静默中,今天的它——古运河——是恬静的,在柔柔的夕阳下,它太多的是在沉默中与夕阳、与落霞呼应;它的流向:自西向东,无声地走着,缓缓地走着,背负着夕阳的辉光,用那颗不老的心与夕阳对话,与晚霞闲聊,与自己的心灵自语,日日如此,年年如是,聊得久远,聊得深长,聊得老当益壮,把自己从一个活力四射的少年郎,聊成了沉钟暮年的健硕老人,没有哪一天有过动摇,坚韧地固守着心中的那份执着,从未间断;就像一河的血液——那是古运河的命脉,怎可一刻停步,断流!
古人对水情有独钟,那“智者乐水”的说法,早就明示了人们对于水的青睐。到了隋炀大帝时,对于水的青睐则发展到了极致,不光要借水行舟,更要引水行舟,让水名副其实地成了生命的源泉、历史的动力、文化的载体。看今天的古老运河,遥想昨日的旷世壮举,我们会在回首的那一瞬间,由衷地敬拜那位眼光远大的帝王,也会情不自禁地敬拜眼前的古运河。只可惜,隋炀大帝决定了古运河的问世,却没有亲眼见见这古运河通航一刻的辉煌,历史的遗憾就这样刻在了古运河畔。今天想来,千多年的历史进程中,古运河犹如一条灵动的彩带,在飘渺中挥挥洒洒,写下了或浓妆或淡抹的水墨丹青。古运河又好像是一条历史的通衢大道,驮载着南来北往的船只,听竹篙点点,看帆影片片,让神州南北通畅了,让水润扬州繁盛了,上演过一出真实而精彩的历史大戏。
曾在乌镇的西栅见过大运河,那是今天仍在繁忙的大运河,往来的船只,激越的水面,让你振奋。而这里的古运河,只剩下静寂、闲适,甚至门可罗雀般的冷清。尤其是傍晚时分,古运河畔,清静得少有,唯有落日的最后一片辉煌陪伴着它,唯有寥寥的游人陪伴着它,唯有河边的柔柳陪伴着它,唯有不离不弃的时光陪伴着它……让这位老者,在淡然中尽享着它独有的天伦之乐。古运河成了一位历史的奉献者,它有着儒家的大气与风范,“杀身以成仁,舍生以取义”成了它不悔的追求,用它未尽的一生,滋润着烟花扬州,壮了子民,瘦了自己。
走在这样的一位老者身边,心中不免撞出一阵共鸣:它,已久在暮年,仍健硕,健在;我,正走进暮年,也还算腿脚利落。两位老者在夕阳下撞见,在落霞中比肩,要携手了吗?它,是在自己的故乡,心有灵犀,身有自在,魂有归处;我,是在久远且心系的他乡,在寻觅着那阵共鸣中的要素:暮年时的淡然,暮年时的闲适,暮年时的自由……两位老者,不期而遇吗?萍水相逢吗?反正是邂逅了,也许都有一种“邂逅相遇,适我愿兮”的欣慰吧。河边的新柳正喷吐着嫩嫩的鹅黄,把这鲜活的生命色慷慨地馈赠给身边的两位老者;喷吐者无拘无束,笑纳者心满意足;好随性,好惬意啊。他们,多像一对热恋的情侣,正依偎着,伏靠在河边的花岗岩石栏上,默默凝视这一河碧水,又窃窃私语这不期的激动;要看透对方的心思,要语出心底的感悟——古运河是静谧的,河畔的绿柳也是静谧的。太过柔美的柳枝,静静地垂向河面,要撩拨这一河的碧水;那缀满生命色的枝条,与碧水呼应着,要搅动春的气氛,要撩动老骥伏枥时的不甘与期望。
初见古运河,想到了它的名字——古运河,好像它真的老了;但凝视它那灵动的身躯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不肯承认这种事实。初见古运河,无以为赠,唯有把自己的心情留给了它,对它的敬重,对它的牵挂,统统留在了它的身边;也把自己的足迹留给了它, 印在它的身旁,或清晰,或模糊,带着我的气息与体味,伴着它长年累月地一路向东。
古运河啊,请你笑纳。这是我的不二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