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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河弯弯(13)

时间:2024-08-19    来源:馨文居    作者:馨文居  阅读:

  第十三章

  人生随笔

  风,能驱使遍野的草吹得频频点头,

  可甘露醇还像滴水的穿凿,

  不见它的锋利。

  王凤珍呼吸骤停,人工心肺复苏,药物抢救……短暂时间里,时针带走了最后一片时光,分针夺去了最后的生命体征,家人把永远的悲痛哭哑了。眼泪如易碎的器皿,破碎声散失一地。王凤珍的丈夫含泪朝全家人喊:“不要在医院里哭, 不要坏了李医师的名声。”闻言,少华泪盈于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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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帅医师手捧着血肉模糊的胎儿碎片,少华泪水夺眶而出。父子血肉情撞击着少华的心扉。此时玉芬正在默默落泪。少华扶着玉芬从一楼走上三楼,玉芬两腿发软, 突然倒在楼梯口。

  玉芬想方设法让弟弟妹妹上学。她的意思非常明了, 平凡与平庸是一样的丘陵,非凡和优秀是群峰争雄的高山。玉芬爱一棵树上多个树冠是血脉相连的亲情之花。叔嫂情如此真诚,叫嫂娘也不过分。玉芬自从进了李家门, 待小叔子小姑姑如同自己的儿女,孩子们也视嫂如娘。高山能献出来的是云朵,河川能献出来的是浪花,孩子们能献的是一颗纯朴的心和天真的爱。

  流言蜚语促使玉芬首次回娘家,一家人高高兴兴上路。可是刚到九江,笑燕突然失踪,吓得少华和玉芬魂不附体。他俩分头去寻找孩子,回到理发店,包不见了,全家人去江苏的盘缠全在里面。

  这栋房子的格调和布局表达着一种姿态,新居浓缩了江苏韵律的背景,又巧妙融入了当地时尚风格。这拔地而起的新居,是玉芬从江苏带回的建筑造意,每片瓷瓦、每块火砖,积攒太多太多玉芬的节俭。艰辛生活的泥泞与苦涩填满了心肺,玉芬和少华从未停顿脚步,她们梦见未来幸福的邀请。

  /// 人流纪念

  玉芬又怀孕了,妊娠反应同怀亮时一样严重,没过多久身体又垮了。

  少华已经懂事,知道孕妇口馋,嗜好酸食。一天,少华买苹果买桔子放在床头边,拿出一只橘子亲手剥皮送到玉芬嘴边。玉芬苍白的脸上顿时有了血色,朝少华笑道:“痴郎中,晓得疼老婆了?”

  少华点点头:“那当然,明年就是三个孩子的爸爸了。”

  玉芬接过桔子靠近鼻子闻了闻,笑着说:“酸,甜。”一个橘子刚吃完,又是呕。

  玉芬说:“少华,这孩子不能要。” 少华问:“怎么不能要?”

  玉芬说:“我不想要。”

  少华问:“呕得吃不消?” 玉芬摇摇头:“这不怕。”

  少华又问:“计划生育抓得紧,怕我丢掉工作?”

  玉芬说:“也不怕。你医生做得好,离开单位照样看病,还要自由些。”

  少华奇怪:“那为什么不要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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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芬回答:“弟妹这么多,几个小的都在读书,再生一个,哪有能力管他们?”

  少华想了想,问玉芬:“你说怎么办?” 玉芬回答:“打胎。”

  少华沉默不语。

  玉芬追问:“同意吗?” 少华想了想,点点头。

  次日,少华同玉芬步行十几里来到隔河相邻的金盆乡卫生院。这家医院在当地小有名气,据说妇产科做得红火。

  当班医生是个年轻女子,这人身材苗条,穿着时髦,大概正在热恋吧,女医生在同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眉来眼去说说笑笑。少华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把玉芬交给一个举止轻浮甚至有点放荡的人是不是冒险?他把玉芬拉到门外轻声说:“我们回去吧。”

  玉芬说:“来都来了,怎么就回去?你那么忙,耽误一天会让多少病人失望啊。”

  少华说出自己的顾虑。

  玉芬说:“既是医生,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少华觉得也有道理,还是同意了玉芬的意见。但他仍不放心,向那位姓余的女医生自报了家门,要求做人流手术时陪在玉芬身边。还好,余医生同意了。

  术前,余医生先用探针伸进宫腔内,抽出探针玉芬阴道内鲜血直流。余医生慌手慌脚,在宫颈上注射了一支缩宫素,血很快止住了。说来奇怪,人流手术还没做,玉芬妊娠反应竟然消失了,能吃能喝不再吐。少华把玉芬挽扶到病床上,跑到医院傍边的餐馆里买来一碗肉丝面。玉芬吃完面,人有了精神,惦记亮和笑燕,急着要回去。少华知道问题还没解决,要玉芬住院观察。玉芬不同意,少华只好陪她回到家中,准备明天去县人民医院就诊。

  当晚,玉芬阴道再次大出血。少华为玉芬静脉输液,肌肉注射止血消炎药,玉芬病情迅速缓解。天亮后,玉芬起床小解,头昏目眩,幸亏少华及时抱住玉芬才没倒下。

  必须尽快送玉芬去县医院,可是要到南塘乡去搭班车。从芦花湖到南塘汽车站十几里路,玉芬失血过多,别说走路,连站也站不住,怎么办?那时农村常用的短程交通工具除了独轮车就是大板车,自行车很少,偶尔搭上熟人的货车或拖拉机算是幸运。三妹夫春喜帮忙,用大板车将玉芬送往车站。

  人民医院帅金娇医师接诊,她为玉芬做完人流手术后对少华说:“问题解决了。”

  看着帅医师手上捧着血肉模糊的胎儿碎片,少华泪水夺眶而出。这是他和玉芬的第三个孩子,却被扼杀在母腹中,少华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父子血肉情撞击着少华的心扉。玉芬的心情肯定差不多,此时正在默默落泪。

  少华关切地问痛不痛,玉芬轻声回答:“痛得要死。” “痛怎么不作声?……”

  “作声就不痛吗?”

  少华无声地点点头,搀扶着玉芬从一楼走上三楼,玉芬两腿发软,突然昏倒在楼梯口。

  少华大声呼喊着扑在地上,玉芬脸色苍白,不省人事。医生护士病人纷纷奔来,大家七手八脚把玉芬抬到床上。静脉点滴代血浆,玉芬很快苏醒过来。

  入院第四天,玉芬精神状态明显好转,少华反而坐立不安。为了消磨时光,他向当班医生借了几张报纸,看了一会就看不下去,坐在玉芬身边发呆。

  玉芬望着少华心神不宁的样子,说:“少华,我好多了,想到新华书店去你就去吧。”

  少华有点惊异:“你怎么晓得我在想什么?”

  玉芬说:“哪次进城你首先想到的地方不就是新华书店?” 少华道:“知我心者唯我妻也。”说完这句让玉芬似懂非懂的

  话,少华接着发呆。

  玉芬催促说:“去吧,过两天就出院,带来的钱有多,你去买几本想买的书吧。”

  少华剥好一个茶叶蛋,削了一只梨,泡好一杯奶,看着玉芬吃完喝完,说声我尽快回来。随即上街去了。

  那本后来被少华视为至宝的新版《实用内科学》,成为玉芬这次去县城做人流手术的纪念品。

  ///滴水之恩

  写完当天的典型病案,记录了一些病人与家属讲述的有文学价值的真实故事,少华揉揉疲倦的双眼,从书桌边站起,伸伸腰, 扭扭脖子,然后推开窗子,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头脑顿时清醒了。透过窗口仰望夜空,一钩残月挂在医院门前的樟树梢上,静静地注视着人间。天空繁星密布,野外一片朦胧,好一个温馨的秋夜。

  少华关上窗户,准备脱衣上床,窗口突然出现晃动的手电筒光。少华再次开窗朝下一看,一辆板车停在医院门前,有人在大声呼喊救命。少华急忙奔下楼。患者王凤珍患高血压多年,一小时前突然头痛呕吐。路况不好,车子颠簸,王凤珍病情迅速加重,入院时处于抽搐昏迷状态。检查发现患者生命垂危,瞳孔不对称……少华意识到极可能是脑溢血并发脑疝,十分危险。

  少华组织医务人员积极抢救,同时向患者家属提出尽快转院。可是,正在静脉点滴的甘露醇还没用完,家属正在讨论转九江

  还是景德镇,王凤珍呼吸心跳骤停。

  人工心肺复苏,药物抢救……能用的方法都用了,无力回天, 王凤珍不幸去世。

  抢救过程中,王凤珍的家人悲痛欲绝,哭作一团。王凤珍的丈夫万送春含着泪水朝家人喊:“不要在医院里哭,不要坏了李医师的名声!”

  闻言,少华泪如涌泉。

  妻子突然去世,极度悲伤的丈夫为了医生的名声制止家人痛哭,这种异乎寻常的细节,超出文学艺术家的想象,真实得令人难以置信。

  这是医患关系日趋紧张的年代,少华亲身经历这件事,一时悲喜交集不正是医患关系和谐的鲜明见证吗?

  万送春的言行,深深地触动了少华的心灵,对他后来行医生涯中践行救人要紧的行医理念起了有力的推动作用。

  几年后再见万送春,提起他说过的那两句,少华十分感慨:“送春,作为医生,真不晓得如何感谢你这样的好人!”

  万送春平静地回答:“你和你老婆都是好人,对我家有天大的恩情。前年我孙子患急病身上没带钱,是你老婆借钱转院救了一命。还有一次我傍晚来诊病,没吃晚饭,当晚病情好转肚子饿, 你老婆特意煮面送到我手上。这碗面,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两个叔子

  “两个畜牲死到哪里去了?我要剥了他们的皮!”得道怒吼着。荷花菊花和少山慌忙奔出门,准备再去寻找少松与少青,正好玉芬迎面走来。兄妹仨像是遇上了救星,齐声喊着嫂嫂围上来, 把少松和少青小学毕业考试没及格怕挨打躲在外面没归家的消息告诉玉芬。

  “都回去,天快黑了,不要乱跑。”玉芬关切地说。荷花十分着急:“嫂嫂,爸爸的脾气你还不晓得……”

  没等荷花话完,玉芬说;“没事,他俩在卫生所,我是为这事回来的。”

  有了嫂嫂这张挡箭牌,荷花三人不再害怕,蹦蹦跳跳尾随玉芬回到家中。

  得道背对门外,坐在凳子上抽烟。当个生产队长烦心事天天有,支撑这个穷家,心快要操碎了,儿子读书不上进,更让他伤透了脑筋。

  得道从自己开始往上追溯,世世代代目不识丁。因为没文化, 五代祖先中有两人吃过恶亏,最惨的是他父亲中怀。中怀心地善良为人耿直,得罪了村上的恶人,被诬告入狱。小人假称保中怀出狱,让全村人在白纸上按手印。中怀在村里深得人心,大家为中怀能免遭牢狱冤灾积极作证。恶人竟在按满手印纸的下方写上:中怀作恶多端,民愤极大。中怀冤死那年,得道刚满七岁, 跟着寡母讨饭。因此,在得道心里打下了读书识字比什么重要的烙印。儿子学习不用功,得道恨铁不成钢。

  玉芬成为得道心目中起家的好儿媳,尤其在她积极主张送弟妹读书同时给予实际支持这一点上,得道很感动。玉芬到来后, 得道的性子变得温和多了。但孩子不好好读书,得道依然毫不含糊,脾气来了照样发火,该体罚时决不手软。为了两个小叔子不受皮肉之苦,更为了他们人生路上尽可能走得好些,玉芬特意赶回家。

  “玉芬,你和少华尽了力,那两个不争气的东西让他们放牛!”面对玉芬,得道尽量压住火气,将两个“畜牲”的处理意见和盘托出。显然,他把大儿媳视为家中的主心骨。

  “爸爸,书不能不读。”玉芬拉过凳子,坐在公公面前。

  得道急忙吹掉烟灰,快速收拾好烟具,认真听取玉芬的意见。

  “爸爸,我和少华商量了,先去找人,争取让少松少青上初中,万一不行就留一级,明年再考。”玉芬说。

  “上初中,考都没考取怎么上?留一级,多读一年书拿什么做钱?”

  得道所担心的都是实实在在的问题。分田到户,家中收入增加了,可是少山年纪不小,要讨老婆,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荷花订婚了,出嫁总得赔些嫁妆。亮和笑燕要好好培养,得为他俩积些钱。怎么能让不好好读书的不争气的东西再花冤枉钱呢?得道想起来就气,再次强调:“放牛,这两个畜牲活该去伴畜牲!” 火气依然显而易见,但声音比开始小多了。

  为了少松少青的事,翁媳俩争论了好一阵,最后还是按玉芬的意见行事。

  次日,玉芬带着少华的信出门求人。在芦花湖中学季校长指点下,两个小叔子进了季校长老家的中学,半年后转到芦花湖中学。少松和少青曲线升学,为后来跟着大哥少华学医打下了文化基础。

  ///破财折灾

  “妈妈,我要外婆……”笑燕跑回家,哭喊着扑向玉芬。

  玉芬一愣,心想笑燕才3岁,连外婆的影子也没见过,怎么突然哭着要外婆呢?玉芬抱起笑燕,泪水盈眶。

  “妈妈,外婆,我要外婆……”笑燕不依不饶。

  “外婆……宝宝……外婆……”玉芬顿时语塞。笑燕哭闹了好一阵,玉芬才弄清她哭外婆的原因。

  马面虎进村吃人的流言消失没过两年,又传来更恐怖的蜚语——瘟神刘元达突然降临,一种儿童患急病的瘟疫即将流行。这病一旦染上十有九死,无药可治,唯有外婆送花伞和红短裤, 让自己的外孙晴天雨天都穿红短裤打花伞出门,方可免灾避难。一时间,红布走俏,花伞畅销,稚子孩童不分男女几乎人人手不离伞,个个穿着红短裤,成为乡间一道盛极一时的奇异景象。

  笑燕见玩伴都有外婆送的花伞红短裤,唯独自己没有,怎么能不哭?少华听了又笑又气,摸着笑燕的脑袋说:“宝宝,那是鬼话,不要听。”

  笑燕弄不懂鬼话是什么意思,依然哭闹不止。直到玉芬买了花伞做了红短裤,并说是外婆送的,笑燕才破涕为笑。

  此事,再次勾起玉芬强烈的思乡情。

  笑燕出生时娘家来了人,玉芬心里欣喜不己。娘家人总算认亲了,眼下的愿望是尽快回故乡看望父母和亲友。可是生活一直拮据,想到娘家亲友多,回去一趟要花不少钱,一拖再拖,至今未能成行。

  近几年少华承包卫生所,利润归自己,经济来源宽裕多了。谣言疯传,女儿哭闹,促使玉芬远嫁江西首次回娘家。

  动身前,玉芬卖了自己亲手养的两头猪六只鸡,再拿出部分积蓄,带些芝麻糖、麻糍粑、干虾、银鱼等江西特产,以及孝敬父亲的中药泡酒,母亲需要的天麻,路上吃的干粮炒米粉、红薯片,一家人高高兴兴上路。

  到了九江,少华把玉芬拉进步行街一家理发店,要她好好理一次发。玉芬舍不得花钱,进门就想走。少华一把抓住,将她按在理发椅上。年轻的女理发师满脸微笑来到玉芬身边:“大姐,十几种发型任选,你的脸型和皮肤随便配哪种都好看。”

  玉芬看着墙壁上那些不同发型的美人照,也想换种眼下流行的发型回娘家体面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玉芬选了一种脸型与她相似的发型,接下来闭目享受理发师为她开洋荤。少华坐在玉芬旁边看报纸,亮手握塑料枪玩得十分起劲。

  玉芬理好了发,发现笑燕不见了,慌了神,请求理发师看管亮,他和少华慌忙去找人。

  少华以为孩子不会跑远,在附近的店里奔进跑出,发疯般地重复着如下几句话:“同志,看见一个小女孩吗?三岁……”餐馆,百货店,娱乐场所……店主与顾客无不投来惊异的目光。几十家店跑过了,却不见笑燕的影子。

  玉芬奔出门朝西跑:“同志,看见一个穿着花衣服的小女孩吗?扎两个小辫子……”边跑边朝路人呼喊。

  几个热心人提供同一种向西延伸的线索:“有个小女孩边哭边喊妈妈朝前走。”玉芬沿着路人指引的方向跑了好远一段路,终于追上了笑燕。她将笑燕紧紧地搂在怀里,母女俩当街同哭。

  玉芬和少华先后回到理发店,亮还在玩枪。可是,放在座椅边的拎包不见了,他们去江苏的盘缠全在里面。

  “破财折灾,破财折灾!”玉芬不但没发急,反而笑了。她将女儿抱得更紧,生怕笑燕飞了似的,用脸贴紧笑燕的小脸不停地亲吻。

  ///新居落成

  这是一栋独具一格的民居。

  红石墙脚码得很高,地基比周围地面上升一米多,台阶宽阔而气派。正门离台阶好几尺,拾级而上,便是凹字形大门门面。红石门梁,大门两边贴着绿色花格子瓷砖,有点俗气,但很耐看。四花墙面青砖封檐,屋顶覆盖着猪肝色瓷瓦,内墙水泥粉刷,三合土地面,木板梯通上二楼。这栋房子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是大方,美观,结实。

  正屋东面是厨房,厨房前面是小圈子,圈子内一口水井,十几个花盆摆在圈子边上。厨房后面是猪圈,正屋北面是大圈子。

  这栋房子的格调与布局受到当地人一致称道。人们纷纷仿照这种新颖的式样建起了一批格调相似的民宅,成为流行一时的景观。

  谁会想到,这种新式民宅的首创者竟是在娘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外乡女人储玉芬。

  建房之前,玉芬想起娘家丰义70年代初兴建的民居,在此基础上考虑更新,与工匠商量,建成了眼前这栋房子的式样。

  关于这栋房子的来历,有必要从头说起—— 1988年洪灾,芦花湖险些决堤,灾情过后,人们心有余悸。正是这场自然灾害,促使玉芬干了一件巾帼不逊须眉的事。

  这年秋后,玉芬对少华提出在芦花湖集镇建住房,理由是集镇所在地地势高,无水患之忧。

  少华说:“你的想法当然好,但是建房需要一大笔资金,钱从何来?”

  玉芬笑着回答:“你不用操心,我有办法。” 少华有点惊异:“你有办法?”

  玉芬肯定地回答:“有。” 少华不敢相信:“真的?”

  玉芬笑道:“真是个痴头鹅,你除了看病就是看书,家里的事一概不知。分田到户这么多年,卫生所不是由你单独承包吗?”

  少华说:“是啊。但我收费便宜,穷困患者免费治疗,利润并不大,哪有积蓄?”

  玉芬又笑:“怪不得表姐说你是痴郞中,你不管钱,怎么晓得家里没钱?”

  少华也笑:“又是痴头鹅又是痴郞中,你怎么昏头昏脑看中一个昏子?”

  玉芬收住笑容,言归正传:“这些年,我们的日子虽然还是紧巴巴的,但比刚结婚时好得多。你娘常说居家过日子要精打细算,细水长流,日子才会过得稳。娘告诉我,六几年风行节约运动,每天节约一把米,家家户户灶台上摆着节约缸,每天从准备下锅的米中抓一把放在缸里,聚少成多,娘一个月省下几斤米, 还受过表扬呢。”

  少华一头雾水,问玉芬:“越扯越远了,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玉芬回答:“再说一遍,我想做房子。”

  少华好笑:“做房子就做房子,怎么扯到每天节约一把米这种毫不相干的陈年旧事上去?”

  玉芬反问:“怎么不相干?”

  少华好笑:“就算每天节约一把米,那要到猴年马月才能省下建房的钱?”

  玉芬这才如实相告:“诊所承包以来,我一角也省,一块也留,日积月累,每年聚下四千多块,到现在为止,家里已有了两万多块存款,做房子正好拿出来用。”

  少华深感意外,又惊又喜,唱戏似的拖腔拉调呼喊着:“我的贤妻储玉芬!”

  玉芬推开少华:“说正经事得有个正经样。”

  少华不再笑,想了想,认真地说:“这点钱,要建只能建栋一般的平房。”

  玉芬回话:“这是大事,一生能有几次?要动手就要造栋像样的房子,我娘家来了人你脸上好有光。”

  少华不赞成玉芬的想法:“有钱打得花花鼓,无钱只能将就做。想建好房子,哪里去凑钱?”

  玉芬胸有成竹地说:“春凤和晓梅一人答应借五千。再不够, 就赊些工和料。”

  少华愁眉紧锁:“借赊,到时拿什么还?”

  玉芬说:“仍按每天节约一把米的办法,要不了几年就能还清账。”

  少华依然不无担心:“做屋打船,日夜不眠。就是有钱,我也没精力操这种心。”

  玉芬爽快地回答:“不用你操心,螺蛳蚌壳我一担挑。”

  男人的担子女人挑,还有什么话说呢?

  少华来到夏家队,把玉芬准备建房的事告诉父母。得道满意地点点头,重复着玉芬刚来时说过的那种赞词:“真是起家的好儿媳!”

  接下来,从批地皮到确定房屋式样,从请工匠到购买与运输建材,从为工地上送茶水到为工匠和帮工者准备饭菜……玉芬包揽一切,两头见星忙得团团转。

  得道赶到工地上收收捡捡,有时帮玉芬出出主意。

  这期间,少华仍在二分场卫生所,日复一日重复着那没完没了的诊疗工作,想到工地上去看看也抽不出时间。

  直到腊月底,玉芬回来说房子建好了,过了年就能搬家,少华才趁夜与玉芬一同走进他们的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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