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爱吃鱼。
老张不去市场里的鱼摊上买。老张说那鱼都是池子里养的，死水里的鱼能鲜吗?不能。市场外面有卖鱼的农民，这里没有海，也没有湖，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条河。农民卖的鱼就是从这有限的几条河中捕捞的。吃农民从河中捕捞的鱼，老张感觉味道就是比池子里养的鲜。
老张总在老李处买鱼。老李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农民，黑瘦黑瘦的。老李住在郊区，一条河从老李家的门前流过。老李卖鱼不像那几个农民，老李卖鱼是用筐盛来卖，不用桶或盆的。桶里盆里除了鱼外，还有水，一捞鱼，水淋淋的，总感觉买鱼也买了水。买老李的鱼就没这种感觉，鱼在筐里，筐能盛住水吗?买主看中哪条，伸手抓上来，干干的，满意了便称给你，不满意再抓一条。因此，老李的鱼总是卖得快。
老李的鱼卖得快，老张便总是早早来买，怕晚了买不到。老李总是把秤翘得高高的。而且还极守信用，老张只要告诉他留鱼，即使老张晚来了，他也给老张把鱼留着，还是最好的。老张过意不去，有找零的时候，三毛五毛的，老张就不让老李找，老李不干，抓了条小鱼扔在老张的袋子里。老张就感动得眼睛发潮，拍拍老李的胳膊说：“现在还上哪儿找你这样的人啊!”
有一天，老张买鱼时对老李说：“什么时候去你家里转转，这城里实在是太闷了，闷得人都臭了。”
老李的脸倏地就红了，激动地说：“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只是我家里埋汰，脏了您……”
老张说：“这叫什么话?我家里倒是干净，可闻得到新鲜空气吗?连点泥土的气息都没有，有的只是水泥的气息呀!怎么?不欢迎啊!”老张笑说。
老李忙说：“不是，不是，就是没什么招待您的。”
老张说：“你就拿我当你的朋友……不，咱俩就是朋友，我以后还想经常去你那儿转转呢。你弄得麻麻烦烦的，我哪里还好意思总去。简单，炖条鱼就行。”
老李搓着手说：“哪能让你吃鱼呢!我没想到你一个城里人能跟我这个老农交朋友……明个儿就去，明个儿就去。”老李激动得眼睛有些湿润了。
老张说：“老李你可别这么说，这样，你明天卖完鱼我就跟你去。”
老李忙说：“明个儿不卖鱼了，我在家等你。你到郊区就下车，我接你。”
老张过意不去，就说耽误你卖鱼了。这样，酒我带，咱俩好好喝一杯。
老李看看语气坚决的老张，嘿嘿笑了笑，算是默许了。
老张第二天一早便去了。老李接到了老张，领着老张转，看花看草看水的，看得老张大口大口地呼气吸气，像是要把身体里的浊气都换掉似的。
转到中午，回到老李家吃饭，老李早叫老婆杀了一只下蛋鸡。下蛋鸡端上来，老张不高兴地说老李：“怎么能把下蛋的鸡杀了呢?不是跟你说了吗，到河里捞条鱼给我吃就可以，我喜欢吃鱼。”
老李把酒倒上，跟老张碰了杯，喝了一口说：“不吃鱼，谁还吃鱼啊!”
老张喝了一口酒说：“经常吃鱼有好处，尤其是河里的鱼，自然鱼价值最高，我这一年吃多少条你捕的鱼啊!”
老李狠咽了一口酒下了决心地说：“以后我的鱼你别吃了，那不是河里的鱼。我们都不吃的。”
老张就吃惊地望着老李。老李脸红了说：“你都拿我当朋友了，我就不能再骗你了，现在河里哪还有什么鱼啊!这鱼都是我从池子里捞出来，再用网兜着放在河里泡着，也就是借点儿河水的味儿。”
老张心里叹息了一声，说：“有点儿河水的味儿也比没有强啊!”
老李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干掉说：“强?强个屁呀!这河水哪还是河水呀，你们城里的废水全排在河里了，这河水都成毒水了。”
老张就感觉到胃里有东西在游动，好像是老李卖给他的那些被他吃了的鱼都活了。老张使劲地往下压，没压住，哇的一下把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全喷了出来。
老李吓坏了，忙过来扶老张，问：“怎么了?”
老张站起身来，出了老李家，头也不回地向城里走去。
老张再也不吃鱼了。不买鱼，老张就没再见过老李。但老张知道老李还在市场外卖他干爽爽的河里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