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城摆了个买卖摊,像城里人一样按钟点上下班,收入还算不错。乡下老婆给我打来电话,非要过来“帮帮忙”。我说得了吧,就你成天脚不落地的德性,进城找谁串门去?嘴巴又像个老鸭公,有事没事呱呱叫,找谁说去?三天不到保准你拍屁股走人。
女人不解地问:难道城里人就不串门?我说,我讲个笑话你听就晓得了。有一对青年男女约会,谈了半夜,谈得不错,一个说:我该回去了;另一个也说:我也该走了。两人一起走了半天,一个感动地说:你别送了,我自己走;另一个也感动地说:你也别送了。结果一直走到家门口也没分开,原来两人家住二楼斜对门。
女人听后哈哈大笑,说没处串门,我就站在大街上找生人聊去。我说算了吧,街上人来人往各干一行,谁理谁?她说难道杀人放火了也没有人理?我说有呀,警察就是专管这个的;你想,邻居们相处多年还形同生人,生人谁管生人的事?
结果,费了半天劲还没有吓住她,老婆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趁农闲进城逛一逛,还美其名曰见见世面!
女人一来,月租金300元的小平房里顿时热闹了许多。其实她根本帮不了我的忙,吃饱了三顿饭,无事的她就站在门口大街上东张西望找话茬子。见到人家老太太买菜回来了,就主动打招呼:“大娘,买菜呀?”“嗯,买菜。你有什么事?”女人见对方眼神不对,连忙打哈哈:“大娘,这菜怪新鲜的。”“啊,菜新鲜,你到底想干什么?”然后匆匆走了。女人以为生人就这样,一回生二回熟嘛,熟了就好了。第二天遇上人家又迎过去:“大娘又上街呀?”大娘比昨天的眼神更不解:“有什么事?”女人笑嘻嘻地答:“没事,我就是昨天跟您搭话的。”大娘说:“没事你捣什么蛋?有事就找警察去。”然后匆匆地走了。
女人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才信了我的话。是啊,城里人都上班,生活节奏快,没事谁跟你瞎捣咕,不像乡下,农事归自己掌握。不过这女人本性难移,两三天时间又“撑”不住了,吃饱了饭就去居民楼敲门。很快门开了,一个老头探出头,未等她开口就先说开了:“推销什么的?我不要。”女人笑道:“大爷,我不是卖东西的,我是来踩门槛(串门)的。”“啥?”老头竟不知所言为何物,女人解释了半天他才明白,便进里面拨了一通电话,不一会儿从远处过来一个人,说是居委会搞治安的,把女人盘问了半天,又查身份证又查暂住证,末了厉声警告道:“没事不要瞎溜达!”女人碰了钉子后,成天站在门口,望着高楼大厦出神,呆头傻脑的,连三顿饭都忘了做,脾气也见长。
一日,生意甚佳,我忙得一塌糊涂,日过中天才回家,肚子早饿得打架。以为菜饭正等着我哩,没想到竟是锅冷灶凉,我不由得火起:“干啥去了你?”女人反而脾气比我还大:“该你的?”“啥?”我吼一声,一只巴掌不知怎么的就落到她的脸上。
这女人遭受奇耻大辱似的,嗷一声,拉开架式朝我扑来。我吃了一惊,撒腿就往外跑,却还是被她逮住了,连抓带咬,眨眼工夫脸上就见了几道伤痕。我“哎哟”一声,且战且退,女人却越战越猛,穷追不舍。不经意一看,我周围满是眼睛,直往这里瞅,好像在说:嘿!哥们,别丢脸。我的脸便红起来,立即反守为攻,拳打脚踢,几个回合就将女人撂倒在地。
女人蓬头乱发,满面泥土,大吼大叫着朝我扑来……
此刻,我多么希望有人来劝一句,找个台阶下,哪怕给我一巴掌,只要平息争斗就好了。可偏偏没有!在家时,我们两口子也经常打架,不过女人的人缘好,左邻右舍都非常仗义,只要一家有动静,邻居们顷刻出面,是偷东西的一齐抓贼,是天灾人祸的一齐救助,是家庭不和的连哄带劝。每次和女人打了不到三个回合,邻居大娘就蹦到跟前,一人一巴掌拉开,然后问个究竟,最后骂一声:“一个不怨一个。”纷争顿除。女人朝我脑袋一指:“就怪你!”我不服:“你也有责任。”很快就和好如初。
而今天,行人只瞄了我们一眼,好像压根儿就没有这回事一样,急匆匆该去干嘛去干嘛,没谁有时间管我们的闲事。丢尽脸面的女人再次扑来时,就直奔我的脸。人们说:女人有两厉害,一是手指厉害,一是牙齿厉害。她一张嘴,我的耳朵就掉了一块肉。我疼得怪叫一声,便下了狠心,使出平生力气将女人甩出丈多远,然后像踢足球一样把她踢来踢去,大有不踢死她不解恨之势。
直到女人晕倒在大路旁,才听到背后嘟的一声停下一辆摩托车,跳下两个警察直奔我。其中岁数大的警察一巴掌把我甩了个趔趄,差点栽倒。“怎么回事,你?”我像傻子一样呆愣着,眼睛都直了,半天才“呜”的一声哭出来,边哭边吼:“打吧!再打一巴掌吧!谁让你不早点来的。你早干嘛去了?再打我一巴掌吧。”然后直往警察身上撞。警察吓了一跳,问我:“你是不是精神失常?”
女人出院时,我的肠子都悔青了。我为我的一时凶狠而痛责,说出一大串对不起请原谅我是猪狗的话。女人却摇摇头不让我往下说。沉默了很久,女人说:“我想回家。”我说:“那就回吧。”女人说:“我再也不想来了。”我叹口气,说:“其实有些地方我们还得学城里人哩。”
上车时,老婆掉头端详了一下眼前的高楼大厦,我看到她的眼眶湿漉漉的,眼神里平添了些许留恋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