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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她忽然明白,工作的意义并不全是努力得到更多的工资奖金,还有更重要的意义与使命。
许多艰辛,从打开一双手就能明白。那些粗糙的,充满厚茧,甚至扭曲变形的,它们用自己特有的方式记录了生活的打磨,如同额头的皱纹,眼里的沧桑,发际的挣扎,是一个人生存或者奋斗的证明。
我认识她的时候,这双手握着一把焊枪,那时,她还是带着稚气笑容的小姑娘。她来到工厂是为了有一个稳定的饭碗。那时,她勤奋努力工作,只是想每月可以获得更多的报酬,拿回去交给父母,并自豪地告诉他们:女儿可以自食其力了。
她那双从校园出来的细嫩的双手,很快就结上老茧。有一天照镜子,感觉双手刺痛了面部,她摊开一看,厚厚的皮,高一块低一块,像草原上的砾块,又如同大地上的山包。她抚摸着它,想把它抠掉,但是徒劳,老茧已长得很厚,连接了血肉。有点辛酸,但她并没有流泪,这是自己的选择,生活不就是这样吗?需用踏踏实实的劳动去改变。
有一次,单位派她去参加培训,老师在工件台上放了两样焊接实物,让他们猜哪个是中国的,那件是外国的,他们一眼就认了出来。老师又问哪个是人工焊接,哪个是机器焊接,他们都认定焊得最好的那件是机器焊接。老师说,你们都错了,它同样是人工焊接,只是它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焊工焊接的。
它不仅是普通的工件,更像是工艺品,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这触动像天空的闪电。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工作的意义并不全是努力得到更多的工资奖金,还有更重要的意义与使命。
她更加勤奋努力,洁白的皮肤开始蜕变,脸上像一层发毛的盐霜,老茧掉落又起一层,厚到每月都要修剪一次。那时朋友喊她,她以各种理由推掉,因焊光的照灼,她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而她的焊接技艺却突飞猛进,在一次次大赛中夺得冠军。
领奖台上,她用裹着胶布的双手去迎接奖杯。
一天,她给女儿洗脸,不小心手从孩子脸上划过,女儿抓住妈妈的手,问:“妈妈,你的手上怎么长了刺呀?你弄疼我了。”
她赶紧用毛巾给女儿按了几下。
“你知道妈妈的手为何长刺吗?”
女儿摇摇头。
“因为它上面长满了花的根,到了春天的时候,它就会开花”。
年幼的女儿并不明白。等她稍稍长大,每每看到妈妈捧着奖杯回来,看到电视上妈妈造的火车开向全世界,女儿终于懂得心疼妈妈。
有一年,学校组织绘画比赛,她画了一幅画:妈妈的手掌。那些老茧和伤痕上面开满了鲜花,她在下面写道:妈妈的心是天空,妈妈的手就是世界,它创造了幸福和美好。我就是花中的仙子,我会一辈子陪伴着花儿,直到终老。
那一天,她站在世界大赛的领奖台上,女儿在手机里向她高举胜利的手势。
多年以后,她就要退休告别工厂,她摊开伤痕累累的手,对弟子们说:我们这双手或许一开始仅仅是为了生存,但不要忘了,它还有一个重要使命,那就是让劳动成为创造。
当劳动从生存的意义跳出,工作便成为真正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