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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风中等你

时间:2024-05-21    来源:馨文居    作者:佚名  阅读:

  医院的走廊上,她撞上了他。

  她对他说:“对不起。”

  他佝偻的腰慢慢地撑起来,低着的头抬起来,四目相对,她很惊讶,世界怎么这么小,多少年过去了,她不想见到的他又让她撞上了,这世界也太巧合了,人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脱。他望着她说:“没事,没事。”

  他移开了她的目光,走向他的病房。她转过身悄然跟在他的后面。

  病房是洁白的,四个床上躺着三个病人,两女一男,他们都在打着吊瓶,男的昏昏睡着,女的一个看着窗外,一个看着洁白的天花板,最里间空着的便是他的了。他走向属于他的床位,和他临近的女人对他笑了笑,说:“回来了,都办妥了吧!,明天可以走了。”

  他对着女人点了点头,走到床边坐下来,才发现她跟着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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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对她说:“坐吧,我去打点水。”说完便拎起热水壶走出门。

  她坐了下来,对着打吊瓶的女人说:“他什么病,要出院了吗?”

  女人说:“叫什么肾积水,肾绞痛的,住院六天了,明天出院。可怜的男人,住院这么长时间了,没有一个人来看过他,一个人艰难地支撑着。”

  “他家人呢?”

  “妻子五年前不知什么病没了,一个孩子不争气,整天游手好闲,听说上个月犯事被抓。唉!他呀,是我们那个镇中学的优秀教师呢,到头来还是孤苦伶仃,不知何年何月是个头。”

  “哪那么容易哦!这年头,男多女少。说了半天,你是……”

  她站起来,从包里掏出一张纸一支笔,写了几行字,折起来在中间放上一张银行卡说:“我是他的一个故人,刚才撞上的。大姐,多谢你了,我还有些事要做,你代我把这个给他,我走了。”

  “放在他的枕头上吧,我给他看着。”

  她对着女人笑了一下,走出病房。他佝偻着腰,一步一步迎面走来,她接过他的水壶,帮他拎到病房,取了杯子,倒满谁递给他说:“该吃药了。”

  他接过杯子说:“好多年了,过得好吗?”

  她说:“拜你所赐,一个塔吊妹,离里过两次婚,你说过得还好吗?不说了,爱过恨过之后,一切都没有了,只是你,生活还得继续,身体才是重要的哦!好好保重,桌子上的东西给你,我还有事要做,这就走了。”他望着她的背影,拿起她给予的东西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很多年了,恨恨离别的地方,该说清楚了,我在风中等你!他靠在床头上,万千思绪涌出来。

  那年那月,他从学校毕业分配到家乡的中学任教,校长让他接手八年级(3)班,他满怀信心地走进课堂,原本想学生会起立迎接他,可是,学生却坐着不动,一双双眼睛像看稀有动物似的看着他,他很尴尬地扫视教室一眼,却有一个座位空着。

  一个男生却生生地站起来说:“老师,女汉子班长不读书了,没有人喊起立。”很多学生笑了起来,男生红着脸说:“我错了吗,大家都这样说的。”学生又笑起来。

  他站在讲台上,拿起粉笔写下自己的名字郭程中,说:“请大家不要笑了,上课严肃一点。”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等待着他的下一句。他介绍完自己,板书了要上的课文:《背影》朱自清,学生打开课本,静听着他的唠叨。

  四十分钟一瞬间走过,他不知道学生学懂什么,会不会作业,他的心里在想着:他要做一个家访,把那个叫女汉子的班长杜雪娟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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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课铃一响,他便收拾好书本,走出教室,走出学校,沿着弯弯的山乡小路,走向杜雪娟的家。

  所有的风景一抹而去,他快步走进杜雪娟的家。

  她的母亲坐在大门口,看见他便站起来,把凳子让给他。

  他说明来意。

  她说:“她爹去世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生活也艰难起来,原本要让她上学的,可是学费、书费都凑不齐,女娃没办法上学了。唉!”

  他答应会想办法帮助她解决书学费的问题,让她去上学,她木纳地望着天空说:“她赶牲口去了,她回来再说。”

  夜是宁静的,做完了一天的工作,他再次走向杜雪娟的家。

  他见到了她,虽然只有十四岁,也许是亚热带气候,河谷炎热的影响吧!她已经长得水灵灵的了,大长腿,小蛮腰,秀发飘逸,眉宇间透视着青春的朝气。他对她说:“上学吧,校长同意免去学费、书费,每月给予一百二十元的生活补助。”

  她的母亲望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她想了想,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他心里美滋滋的,笑容满面站了起来说:“我等着,明天你在学校的课堂上。”

  她也站起来说:“我会的,一定。”

  第二天,他走进教室说:“上课。”

  她高高的声音喊道:“起立!”全班学生都齐刷刷地起来,向他低头敬礼道:“郭老师好!”

  他满心欢喜地回道:“同学们好,请坐下,我们接着讲《背影》。”

  一节课上下来,他很有激情,也很满意,学生们不但学会了字词句,理解内容,解了时代背景,创作目的,还能轻轻松松的掌握了重难点。师生间互动提问也很活跃。他看着学生,立刻在黑板一角写上:

  “一,不懂的,想问老师问题的欢迎。二、时间在课间,午书休前,晚饭后,自习。三、地点在教室里,教师坐班室,球场上。”

  时序渐入深冬,太阳暖暖地照在学校的操场上,星期天了。他吃过午饭,便抱着一叠大作文坐在大门口,认真地批阅,等待学生的到来。也许是他对学生作文批阅的专注吧,一双手从后面把他的眼睛蒙住了,他才停下笔。

  几个女生笑着说:“老班,猜猜是谁?”他猜了半天猜不出来,女孩子们咯咯地笑,那一双手拿开,是杜雪娟。她笑着说:“老班,你当我们三个月的班主任了,和我们混的很熟了,大家都叫你大帅老师,老班的,你倒好,连本班的学生都认不出来,羞!羞!”

  他笑着说:“你们这些学生太调皮了,尤其是你们女生。下学期把你们送去提前录取学校我才省心些。”女孩子们说:“去哪儿都行,只要你当班的一天,就是让你不省心,我们才开心,谁叫你又帅有活泼,那些个男生和你搂肩达臂,谈笑风生,我们女生咋就不行,今个我们也要和男生一样才平等呢。”

  “去、去,学习不好好学,没门。”

  几个女生退去,杜雪娟却贴近他的耳朵说:“老班,你等着,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

  想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病榻上的女人打完了针,对着他说:“郭老师,刚才那个女的,好像对你有……”

  “是啊,她是我的一个学生,对我怨恨极深的一个学生。”他想起来了。

  好多年了,那一幕又历历在目,寒冷的冬天过去了,他的八年级(3)班走入了一个新起点,个个爱学,人人上进,转眼间便到了选择提前录取学校招生报名的时段了。在他的预算中是十三人,出乎预料的是有五位优等生却选择了提前录取学校,高中不想考。跟没想到的是杜雪娟还是第一个报名。

  他找到她说:“为什么要这样?”

  她说:“老班,你知道的,我的家境很不好,集纂一点钱不容易,春夏秋冬的山里草药、野果、菌子之类,找的人多了,一年也弄不到几个钱,爷爷奶奶干不动活了,弟弟还小,靠母亲一个人维持生活很难,我想上技工学校,早一点领工资去帮母亲一把。”

  他望着她,深邃的眼睛里在说:“山里农家的孩子呀,苦。”他拍拍她的肩膀说:“依你的选择,没说的了。这里有五百块钱,带上它,好好学。”

  她坚定地说:“谢谢老班,我一定还!”

  山野田间的石板上,她坐在他的身边说:“老班,我选择是不是错了,现在学的是开塔吊。我好怕,一上去就有些头晕。”

  “小小年级,什么也不用怕,慢慢就习惯了。”

  “老班,我长大了,给好,别把我当娃娃了。”

  “没有,没有。”

  “老班,你的女朋友呢?”

  “哦,这个,你知道的,你们的英语老师王翠珍。”

  “其实,你可以选择的。”

  “你这孩子,你还小呢,你懂个啥?”

  “再说一遍,我长大了,我不想做你的学生,我要做你的朋友,女人那种。我打听过了,你在骗我,英语老师早和你拜拜了,你现在是孤家寡人。”

  “这个话题以后再说吧!你现在是好好学习,知道吗?”

  “你等着,一年后我就回来了,我第一时间来找你。”

  杜雪娟说完站了起来,看着田间的稻香,甜甜地说道:“郭程中,记住,曾经,你是我的老班,而今,你是我的老大,将来你也许是我的老倌。你在风中等我,我在风中等你。美丽的秋天,不会太久。我走了,带着一种心中的微笑,我走了带着一缕甜蜜的牵挂,我会开着塔吊,在高高的建筑群中,展开我花一样的笑容。”

  他看着她丰满的亭亭玉立的身躯,灿烂地笑起来!那种笑虽然比先前成熟了许多,但是是雅嫩的,不可实现的。

  她走了,他在想:在这古老的大山里,一个中学教师,虽然古老的书页里写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话过时了,但是,师生恋是不可取的,就是自己愿意,别人的唾沫也会淹死人的,再说,年龄相差十几岁,这叫什么事,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她考虑。自己的一生给了教育,那就一生为教育服务了,这个学校他不能再待下去了,他得离开这里找一个属于自己的天,自己的地的学校。他艰难地提起重重的笔,写下调离申请书……

  这时,医生走了进来说:“发药了。”他也从回忆中醒来。医生发完药走了,他到了一杯水给,病榻上的女人,自己也到了一杯,那女人说:“郭老师,你们有那么深的情感,你不该放弃呀!”

  “是啊!是我深深地伤害了她。人啊,一步错,步步错。世间没有后悔药耶!”他闭上眼睛,那一幕又闪现出来。

  那是第二年秋天,他走上了新的学校新的岗位。找了一个在人们眼里提不起来女人接了婚。

  他还是错了,那一天,她,杜雪娟,直挺挺地站在他的面前,杏眼瞅着他,好半天才说:“郭程中,我,我恨死你,一辈子恨死你,你是个老古董,老顽固,老朽木,宁肯和一个相识不到三月的女人结婚,也不把一个爱你多年的女人放在眼里,你,你混蛋。”

  他无言与对,她的眼泪流了出来,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一句:今生永不相见!

  时过境迁,那想到世界那么小,谁知道在医院会遇上她。

  病榻上的女人说:“郭老师,也许这就是你们的缘分,好事多磨,听我一句劝,出院了,去见她,好好说,你们走到一起吧,也许这就是命呗!”

  “但愿吧!”

  医院静悄悄的,几个病人都昏昏欲睡,他也走进了梦中,他的学生在等他要不是他的固执,看他的人会排成一条长长的队,现在多好,一个人的事,不连累大家,不欠他人的情。他要养好身体,养足精神,早些回到学校,把这一界七年级教到九年级毕业,他也该退休了,站完人生最后一班岗,是他最大的愿望啊!星期六了,星期天的晚上他一定会站在讲台上。

  人们的吵闹声,惊醒了睡梦中的他,窗外密密麻麻的人群来来往往,他忙着收拾好行囊,告别了病友,硬撑着要走出医院。

  大山垭口,她站在那一株高高的馨香树下,背对着他,轻轻念道:“你在风中等我,我在风中等你。美丽的秋天,不会太久。我走了,带着一种心中的微笑,我走了,带着一缕甜蜜的牵挂,我会开着塔吊,在高高的建筑群中,展开我花一样的笑容。”

  他走向她,四目对视,任凭凉风悠悠地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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