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民国十三年的花,永远开在民国十三年。
一个是表面温柔如水却离经叛道的世家千金
一个是表面杀伐决断却忧郁痴情的将门少帅
第一章
1924年,暮春,上海。
目送沈雁行踏上北上回乡的列车时,阮虞卿原以为他们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见了。
尽管这是他们初次见面。
初见即永诀。
是哥哥带了他来看阮虞卿女中的学年末文艺汇演。
阮虞卿本要登台表演《紫钗记》,汇演当天,搭档的女同学却失足跌落,被送去了医院。
整个女中,除了阮虞卿再没有懂昆曲的人,连那个搭档都是为登台她临时教的。
幸好沈雁行也会唱昆曲,这才解了阮虞卿的燃眉之急。
演出大获成功,坏消息却不期而至。
刚一下台,沈雁行就收到家里的电报,说母亲病危,要他速归。
沈雁行家在北方,父亲是节制两省的督军老帅。他是家中长子,在美国留学五年刚刚归来。他这一去,想必就会留在父帅麾下,日后继承父帅事业,成为新的两省督军、北地之王。
只可惜了他那双南星映春水般的眼睛,如月光下沉静的海,偏偏欲言又止的,仿佛藏有万语千言。
那双眼睛合该在花前月下台上脉脉诉深情,而不是一睁一闭地瞄准射击、取人性命。
两个月后,浓夏,苏州,小园,黄昏。
沈雁行来时,阮虞卿正在西窗下小憩。
水里蛙声阵阵,树上蝉鸣声声,如此喧闹,阮虞卿睡得并不安稳,蹙着眉做起了梦。
梦里是与沈雁行初见那天,晚上,阮家的客厅。
父亲和哥哥在为沈雁行吵架。
阮家是书香门第,父亲深恨丘八,他斥责哥哥把“不三不四的人”带到妹妹眼前。哥哥则据理力争,说父是父、子是子,沈雁行虽出身军阀之家,本身却不赞同暴力。
“他在美国读的都不是西点军校,而是康奈尔大学的比较文学。”
父亲冷笑:“一人是匪,全家皆匪。一个丘八种,管他学的是什么,最后不还是要继承他老子的枪杆子?”
哥哥气结,大嚷着不可理喻,转身夺门离去,把门摔得震天响。
父亲转而把矛头对准阮虞卿:“不许再和那个丘八种来往,听到没有?”
父亲眼神威严,震慑得她不敢直面。
噩梦被敲门声打断。
推开门,管家老张弓着背站在门外,递来一张拜帖:“大门外来了个年轻人,说要拜访小姐。”
阮虞卿接过拜帖,心里暗暗纳罕。
阮家安在上海,“小园”是外祖父去世后留给她的度假别院。知道她暑假里人在“小园”的,除了父母兄长,就只有她在苏州昆曲界的几个朋友,都是些年过半百的老先生,哪来什么年轻人?
打开拜帖,“沈雁行”三个秀逸行楷跳进眼中。
她受惊吓似的猛合上拜帖。
是他,怎么会是他?
阮虞卿急匆匆赶到门厅,正中那扇高大的绢纱屏风后,沈雁行正负手仰头,细看屏风上绘制的图画。
阮虞卿站在屏风另一边,隔着绢纱看夕阳里沈雁行影影绰绰的轮廓。
比起上次见面,他似乎消瘦许多,颇有些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萧瑟之感。
丧母之痛,最是销骨。
她隔着屏风踌躇,手指蜷起又松开,掌心里全是汗,搜肠刮肚地想着说什么开场白。
“你怎么来了?”似乎太过唐突。
“好久不见?”其实不过两个月光阴。
“节哀?”怕又勾起他的伤心。
先开口的倒是沈雁行。
他绕过屏风,走到她面前来,站定了,垂眼看她,笑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果然是瘦了,本就比寻常人分明的眉眼越显深邃。
片刻前的梦里人乍然出现在眼前,笼罩在他高大的影子里,被这双眼看着,阮虞卿有些慌张,口不择言:“哥哥不在这儿。”
话出口她又后悔了,听着倒像是在送客似的!
沈雁行不以为意,点点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