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四月底，我那些在海南三亚一带的候鸟型朋友，便会飞回黄土高原上搭建的老窝，稍事休整，然后成群结队飞向黄海之滨，在那空置多时的海滨小区楼房住上几个月，周而复始。候鸟式生活将这批退休老人组成了候鸟族群，过着让上班族羡慕的日子。但也有人说在哪里不是一样吃与住，何必如此奔波?此话差矣。老祖辈生活的时代环境污染并不严重，如今的城市，为环保折腾得焦头烂额，年轻人能支撑住漫天的雾霾与多种污染，老人体弱多病，不得不逃之夭夭，在空气与水质量较纯净的海滨小区栖息半年左右，吐故纳新，何乐而不为?
选择候鸟生活
我来自西南一个山清水秀环境优美的城市，到华北的煤城定居已是半个多世纪。期间几次回湘北故乡办事，那个穷乡僻壤几十年没有发展便罢，山上的树被砍光，河里的水已流光，祖坟被刨光，祖屋被当地人拆光，这“四光”让我断然放弃返回故乡度晚年的考量。对黄海之滨的威海情有独钟，因威海是联合国最早宣布的中国宜居住之地，于是便想移居此处。以前缺少迁徙自由，直至改革开放之后，才有可能游走四方。五年前与女儿来到威海旅游，在一个名为石岛的地方竟然发现一批熟人，大多是文化界朋友，他们早已来到这花园连绵绿茵遍地的海岛买下住房，依山傍水，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在朋友的鼓动下，我与女儿立马决定买房。不到一个星期便买下一处住房，且装修现成，有家具，搬进去住就是。更令人兴奋的是有个小花园，种树、种菜均可。住房后面是山，山泉水被引到山下，清澈可口。自来水管中也是泉水，多次煮水的锅与壶中无丁点水垢。用经过太阳能加热的水沐浴，水是滑溜的，难怪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长恨歌》中写到华清池的水谓“温泉水滑洗凝脂”，供杨贵妃享受，如今我们使用的泉水也是滑溜的，在水里沐浴感觉特别舒适。用水洗过的衣服格外洁净，令初来此地人欣喜异常。
我所住的社区既非城市又非乡村，有街道商店与交通车，但无交通警察与红绿灯，超市有三个，购物也方便，但当地人多选择赶集购物，五天一集，海鲜、蔬果、服装、鞋帽，百货日杂用品一应俱全。附近社区集市很多，赶集时间互不冲突;只要你腿勤，每天都可去赶集。生活样式与城市大不相同。
海景这边很特殊
我居住的小区离黄海不远，步行约20分钟;那里有国际海滨游泳场，海水碧蓝，沙滩金黄;与我在美国洛杉矶见到的著名海域长滩相比差别很大，洛杉矶长滩的游人如织，不同肤色的人很多，而这里几乎没有游人，偶尔有几个是海水养殖人员，故平整如席的沙滩仅印有我们几个的足迹。只有到了七八月间才变得热闹起来，那是学校放暑假之际，从各地来的大中学生以及由父母陪伴、扛着塑料游泳圈的小学生兴致勃勃。人们开着各种车辆，在沙滩撑起各色遮阳大伞。海水敞开母亲般温暖的胸怀接纳各方游人。躺在游泳圈上的候鸟老人，年轻时曾是有经验的游泳健儿，享受海水的按摩却是近些年的事，海水有浮力，那感觉自然超过淡水。
据说这里海水洁净是罕有的，因为有大山的阻挡与保护，这里从无海难。人们说是山上庙里菩萨保佑，故黄海对岸的韩国、日本人常渡海来庙里祭拜。香火之旺可想而知。我的两个妹妹来这里小住，也想下海感受一下，当她们穿上泳装带着救生圈往海边走，比去赶集更为激动，等到进入海水中，二妹托着塑料圈从容自在，原来她童年时偷偷地与同学在洞庭湖玩过水，有些经验;三妹纯粹是旱鸭子，第一次下水，紧紧拽着二妹的塑料圈不放手，其实旁边有位游泳老将在护卫她们，绝对安全。三妹还是吓得魂不附体，忘记了在海水的怀抱里享受温柔的按摩，有些遗憾。本想让她们再去玩玩，可她们忘不了在城市里的家人，不久便急急忙忙爬上了回家的长途汽车。
在沙滩上我见有位在海水里浸泡的老太，虽是陪着儿孙前来，老骨头老腿也蠢蠢欲动，望着迷人的大海跃跃欲试，没有泳装便穿上平时的内衣裤下水，在浅水中由年轻人扶着晃悠几下，算是享受了一番海水浴，因而心满意足。如今讲究高品质的精神生活，老太们也不甘袖手旁观。
她从天津起飞
我女儿的一位忘年交与她一样是语文教师，她姓刘，曾与女儿合作拍摄长江三峡的教学片，由于投缘成为挚友。这位刘女士家住天津，大学中文系毕业后，除了教学还有多方面的才能，更具独特的个性，过的是独身生活，却毫不感到寂寞。退休后买了一辆汽车，将被褥与锅碗、炊具以及风筝全搬进车里，还买了帐篷和吊床，带着一只双目失明的小狗;她开着车四处旅游，颇像个吉卜赛女郎。她体格健壮，戴顶遮阳帽，像个年轻小伙。一次她去银行取款，人家看了证件，对她说：“让这位女同志自己来!”刘女士把帽子一摘，粗声大气地说：“你看我不就是本人吗?”银行工作人员将证件上的照片与她对比很难相信她是位退休多年的老太。
刘女士从天津开车赶来，住进我们为她租住的房子，离我的住处只有几步，她很满意，于是搬来被褥铺床，然后进入厨房，将自带食物调料等一股脑搬进厨房。她干起厨务来水平超过一般厨娘，三下五除二，就从锅里端出几盘可口的饭菜，不时给我们送过来，她制作的煎豆腐拌上天津黄酱，美味让人啧啧称奇、赞不绝口。由于行动敏捷，家务活从不假手他人，精干又潇洒。她主要精力用于摄影。她带了几份发表自己摄影作品的报刊，都很有艺术性，我才知道她不是一般的摄影爱好者，那水平已进入专业摄影师行列。一次她要拍摄海上落日，邀我与女儿同行，那日阳光灿烂，为等待日落，她打开车厢后盖取出风筝，让女儿协助在海岸边放起风筝，在碧水蓝天衬托下，风筝冉冉上升，犹如鹏鸟展翅。
有个小朋友在母亲带领下路经此处，被我们的风筝吸引过来，跟着我们跑了很长时间，当我们收回风筝后，小朋友仍恋恋不舍，刘女士便将这个风筝送给了他，母子俩接过连声称谢。
我说：“以后不放风筝了?”她答道：“还有好几个。”
有一次刘女士和我女儿拍海上日出，正是海水退潮之后，便从海边捞回大捆海带，这海带有两尺宽，两三米长，女儿说，从海里捞出的海带不能沾淡水，否则便像塑料布，根本咬不动，必须在蒸锅里蒸过以后才能在淡水里洗净才可吃，吃不完的晒干后慢慢吃，比我们在城市里买的味道鲜美多了。海水每天都有涨潮与退潮时间，很有规律。当地人对海带没有兴趣，捞海带的大多是外地人，遇到有人晒海带，便会慷慨送给路过的看客，一次总是一大堆，让外地游人大喜过望。
一次刘女士邀我们去荣成海滨公园，美丽绝伦的海滨有多层台阶的观景台，处处都是拍摄景点，但少有游人，海岸长堤边有一群拉纤人的塑像，姿态各异，是海边一现成拍照景点，刘女士对此无兴趣，她有自己的审美角度。海滨的松树林仅我们几个人，周围是芳草连绵的绿地，刘女士从车里搬出帐篷，我女儿与她一起支起帐篷，铺上防潮垫，让我在里面休息，帐篷外也铺上可以躺卧的床垫。又在松树林拴好吊床，然后刘女士与我女儿下海游泳去了，我在帐篷里躺着，呼吸松林与海的气息，享受童话世界才有的美妙生活。小盲狗忠实地守在一旁，我睡得正酣，忽听小狗呜呜地哭了，原来它嫌主人下海时间太长，担心她的安全，又因我是主人新结识的朋友，它感到陌生，便有些难过。后来刘女士与我女儿上岸了，它才兴高采烈在松林草坪上跑跳、舞蹈。我从帐篷里爬出来，坐在露天床垫上欣赏碧蓝的海，如画的海滨竟无游人，岂不是一种浪费!偶有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过来，询问之后才知双休日会有游客，节假期间，松林里会有帐篷，全家出动来到这里游上一天的也有，人数都不太多，本地人对海景司空见惯，不以为奇，将这些美景留给外地人观赏，是他们的一片好心。
中午刘女士与女儿开车去美食城选购午餐，那是事先侦察过，早做好的安排，我留守帐篷。稍顷，她们满载而归。我们各有一个色彩斑斓的盒饭，是自己挑配的多种菜肴与南瓜饼，还有热乎的饮料。美餐之后，小狗在草地上嬉戏。刘女士与女儿在各自的吊床上休息，我在沙滩上走着，脱去鞋袜，享受热沙的按摩。发现远处沙滩上躺着几位男子，沙子覆盖在身上，在那里进行沙疗，我早听说过这种沙疗有益于健康，很想实践一番，只是没有老太参与，全是男子汉，便打消了这一念头。
福兮祸兮
近日报载，如今选择海景房居住成为时尚，故海南三亚一带和山东威海烟台日照等地建起大批住宅小区，供外地迷上海景房、喜好观赏海景的人士选购。三亚的海景房地产发展迅猛，生意兴隆，炒作价格昂贵，收入偏低的内地人望而却步。胶东一带的海景也令人青睐，此处的房地产商便一拥而上，这里的老板有的是钱，成立了开发区，建造了难以计数的住宅小区。以威海为例，荣成市的花园式小区，依山傍海，美不胜收，且售价低廉。无奈交通不便，我所居住的这个小区玲珑别致，有街道商店，却无交通警察，往来汽车自由驰骋，开车的司机全靠觉悟水平操作。有个交警办公处，仅为肇事的车祸办理报案手续。车祸频繁交通事故不断发生，因此之故，房产商生意冷落，空房连片，十室九空蔚为奇观。
我来自城市，一贯遵守交通规则，见到前面路上有汽车行驶，总要退避三舍，有时像个义务交警，站在路边恭候汽车行驶，数年前在美国洛杉矶时，步行在路上，遇到汽车也如此礼让，谁知那些汽车见到行人便停车，坚持让行人先走。美国的汽车礼让行人，与我国完全相反，去年7月25日下午四时左右，我这个遵纪守法的老人竟遭遇了车祸。当时，我从住房出来，要去附近门卫值班房取牛奶。荣成牛奶都是当天上午产出的鲜牛奶，比超市品质可靠。小区的住户大多在此订奶。楼座之间人行道很窄仅供人行，禁止停车，然而有人为了自己方便，将车停在自家门口人行道上，使行人不得不绕过车挤过去。此次我为取奶，刚绕过一辆黑色轿车，见一位中年男子从草坪拾起一个塑料盒，那是从四楼窗口扔给他的一个什么东西，那男子捡起后走上人行道，我与他面对面而过，虽是邻居，并不相识，从未打过招呼，我们相背而行，却不知他是这辆违规停车的主人，而且即将跨入驾驶座。我径直朝外走，不到一分钟，这辆车猛地将我撞倒在地。旁边立即围过一大堆人，我躺在地上，两只脚蜷缩在一起，双膝顶着汽车尾部，像是下跪求他饶命，其时昏迷过去。待我清醒，有人要扶起我，我摇头，因疼痛之极我不能动，过了好一阵，才被人们搀扶起来。问我家里有没有亲人，正好我女儿去西藏拉萨了。有个亲戚住在近处。于是被叫来帮忙，将我扶上车，送到附近一个小医院，经过检查只将我膝盖与肩膀两处绽开的伤口喷了点消毒液便打发回来。原来车主与医院的医护人员相识，便将此事淡化。此时女儿来电话，说她到了拉萨，问我有没事，我没有告诉她正遇车祸之事，她却敏感到出了问题，于是她立即向几位与我熟悉的朋友一一打电话，他们不敢说真话，支支吾吾口径不一致，女儿更是心急如焚。我从小医院回来，已不能自理，完全由他人照料，肇事者的妻子送来几个煮鸡蛋和煮玉米，过了几天，我的疼痛已无法忍受，在朋友帮助之下决定去荣成市医院检查，为此朋友和肇事者一家发生了冲突，朋友嫌肇事者慢慢腾腾，态度消极，缺乏救治老人的诚意，这些朋友原来并不相识，只是在此地结识的，他们对我这位高龄老人遇到车祸深表同情，肇事者家属认为他们并非我亲属，无权过问，手指戳到朋友脸上，唾沫横飞，我在荣成医院检查，结论与那个小医院全然不同：腰椎压缩性骨折，肋骨三处骨折。于是住院治疗。入住的是外科病房，男女同室，侍候我的是肇事者的妻子，她有自家的事，顾不上照料我这个孤寡老人，只能托一位做静脉曲张手术的老人之女儿代劳，扶我去上卫生间，为我从街上小摊买一碗稀饭，虽然医院有食堂，嫌贵，只能由人家摆布。医院为我输抗生素，由于过敏，我小腿痉挛，无法忍受，让医务人员猛批一气，认为我不合作，在医院住了五天，我女儿从西藏赶回来，带了一大包治伤的藏药。于是我们决定出院，回到住处，此时遇上了一位大救星郭博信大夫，他毕业于山西大学中文系，会写文章，曾是我联系的作者。他在“文革”中毕业，无事可做，便自学中医。他出生中医世家，又研读大批中医经典，成为一名卓有成就的中医，在太原开办了诊所，为人治愈了疑难杂症，他有多种学术著作面世，其中《中医是无形的科学》一书，对中医的实践与思考更具独创性，启人心智尤为难得。对于骨折更有祖传秘方，不久前他九十多岁的岳母骨折，他为岳母制作了一批中药，还剩下不少，正好无偿提供给我服用，他保证一月之内见疗效。这位郭大夫因治病有方，声誉外传，中山大学、中南大学等几所名牌大学邀他讲课，他无暇应聘，仅为这些大学提供教材。他住在海景房却忙得不可开交。我服了郭大夫的药，果然有奇效，一月之后腰椎不疼了，不必他人协助可自动起床行走。便将医院给我开的那些含有吗啡的止疼药扔到垃圾桶。两个多月以后我就与女儿回到太原，上下楼梯都不成问题，朋友们都叹为奇迹。在这里结识的候鸟型朋友对我提供多种援助，沈阳二位李姓夫妻，我唤为沈阳二李，为批评肇事者缺乏责任心被其全家围攻，差点酿成肢体冲突，我从医院回来，二李送饭送菜，在房间清扫整理，为我修理卫生间的水龙头。
另一位北京小李将她的吸湿器辗转借给沈阳二李为我吸湿，竟吸了两大盆水，可见海滨夏天湿度之高。北京的吕女士从六层楼来到我家，送来美味包子，类似海参的皮冻，对伤口愈合大有益处。兰州的张女士每隔些时候便提着她的理发剪子与推子来为我理发，比街上的发廊安全卫生，手艺甚至超过职业理发师，令朋友们羡慕。近邻司先生两口来自济南，他在山西忻州某部队服役20年，对山西感情颇深，他与夫人很会生活，既能在电脑上操作、学习，又善于交友，擅长园艺，把小菜园收拾得格外漂亮，养了一盆栀子花，清香阵阵飘过来尚嫌不足，还摘上栀子花送来供我享受，并摘取自种的优质黄瓜送我，是我平生第一次品尝过的美味黄瓜。离我不远的寿女士是绍兴人，为此地房产商销售住房，将浙江的客户引来一批又一批，房产商将自己原先的住房卖给了她，上下三层，宽敞又明亮，她的菜园比我的大了许多，豪爽的寿女士将她种的无花果、南方小白菜不时送来一大堆。太原的张君与屈君夫妇更是不时登门问候，送来可口食品。还有省党校的董教授和夫人李君热情又诚恳，视我如亲人。曾在太钢工作的吕女士陪我去荣成医院做多项检查，认真又细致。东北的张女士和她女儿送的补品一箱又一箱。这些新老朋友对我遭受车祸深表与关怀，我的小客厅成了友人们聚会的场所，他们总要送上各种果蔬、海鲜与食品，慰问一番又一番。好像我在战斗中立了大功似的，应该受到众人的嘉奖与慰劳。使我深感不安。
由于是到门卫处取牛奶遭到车祸，此后沈阳女小李便主动为我取奶，她离我家仅几步台阶，说自己也要取奶，顺便将我的捎来。她路经我的小菜园，又请男小李为我的小菜园用竹竿与小树枝支起井字架，让豆角、西红柿攀援而上，那些丝瓜挂在我的窗前，如同漂亮的流苏，不几天就变成棒槌似的长条，几乎压断支撑的竹竿与绳索。我只得请小客厅的朋友帮忙，分而食之。据郭博信大夫研究，丝瓜的经络对治疗骨伤与老年人心脑血管疾病效果特佳。丝瓜是再好不过的食疗蔬菜。我吃了郭大夫的中药，再吃了两个月的丝瓜，车祸造成的创伤奇迹般康复，也让我这新老朋友兴奋不已。人们说伤筋断骨一百天，不到一百天，我就由咬牙切齿的疼痛变为拄杖而行，比起原先健步如飞虽有较大距离，总算没有成为残疾老人。我那位任骨科专家的儿子在电话上说：“车祸没有短胳膊缺腿便是大幸，不要与肇事者多作计较!”瞧，我的子女就像他们的姥姥一样有颗基督徒的善心。关心照料我的朋友中，沈阳女小李是基督徒，绝大部分为无神论者，均以助人为乐的爱心与善心关照我这位素不相识的老太，让我终生难忘。
候鸟的启示
我原是一位好动的人，遭遇车祸以后，只能卧床，颇让业余摄影师刘女士感同身受，她认为到海边为的是享受阳光、海水、沙滩、绿地，如今总躺在床上太不值，纯粹是浪费，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建议我与她一起外出散心。一次她要拍摄白鹭的活动，叫我女儿陪同，将我安排在汽车后排的长座椅上，铺上厚厚的垫子，便像个卧铺，她要我躺在那里，比总在屋子里躺着养伤心情要好得多;她保证开车稳当，想躺、想坐、想到外面走走都行，我欣然同意。于是拄杖而行上了汽车。是收获花生的时节，沿途的空地上有大片晾晒的花生。山东是花生的产地，鲁花花生油的广告早已映入大脑，此地种植优质花生政府有奖励。这些漂亮的花生像铺在路边的珍珠地毯，向前延伸，刘女士动心了，将车子停在路边空地上，她抱起相机和女儿下车沿着花生地毯朝前走，那里有花生的主人用木锹在不断翻动堆得过厚的花生，刘女士将花生摄入镜头。我也拄杖下车拾起两颗花生，剥开来看，每颗花生仁都那么壮实，把花生壳撑得鼓鼓囊囊的，我想起童年的谜语：“麻帐子、红被子，里面躺着个白胖子。”在我们内陆城市何曾见过如此漂亮硕大的花生!女儿和刘女士为花生拍照之后，向农民提出要买几斤。这位姓毕的农民很高兴，可是他说没有秤啊。女儿说随便给点就行。于是这位农民举起铁锨铲了几铲，倒进女儿和刘女士的塑料袋里。当地集市的行情是十元三斤，提回来晾晒，友人们大惊，都说哪里只有三斤，整整多了一倍!这里的农民慷慨友好，过路行人随便抓把花生去吃，他们不在乎，还为别人品尝他们收获的果实而自豪呢。通向海边的路旁有稀稀疏疏的农舍，其房前屋后的地上全是晾晒的花生，真可称之为花生王国。
路边空地上还晒着一种乌黑的小海蚌似的东西，据说是鱼虾之类的丸子，是专门用来喂鸭子的，难怪这里的鸭蛋特大，咸鸭蛋味道鲜美不亚于蟹黄，真的。
离开花生晒场，刘女士将车子停在一座极少人行的桥头，桥的两边有许多人在垂钓，我们过去一看，每位钓者都将钓上的鱼投入桶里，这种鱼名叫光鱼，圆圆的很肥。垂钓者将小海贝的肉从壳里掏出穿在鱼钩上做诱饵，不一会就有鱼儿上钩。我们路过此处多次，每次都见有不少人在那里垂钓，没有一个不是满载而归。这等容易的事情，连十来岁的孩子都会操作的;我怀疑：光鱼那么傻吗?它们不会相互提醒，千万不要在桥下觅食，不要去吃鱼钩上的肉丸儿，那钩上的肉不是好吃的，将会送了小性命。光鱼不会传递信息、经不起美食的诱惑!
刘女士让我们留在桥上观看钓鱼，她忙着走下桥，在海边摄影，那里有一群白鹭，有的在啄食浅水里的鱼虾，有的站在木桩上休息。脖子弯下来，头插在翅膀里打盹，但有一只白鹭伸出长长的脖子向远处眺望。各种姿态都进入刘女士的镜头。她说这里夏无酷暑，冬无严寒是候鸟的乐园，她冬天要去拍摄天鹅，这里有两个天鹅湖，冬天有大批天鹅栖息，专门为天鹅摄影的外国人很多，都带着睡袋，穿着厚厚的大衣。了解到这一信息，刘女士兴奋得很，她会付诸行动。我十分佩服她的勇气和个性。
刘女士告诉我，这里的人爱护野生动物，没有人伤害它们，所以候鸟们愿意在这里活动，若在她们那里便不可能，那里不少人想吃野味，想方设法要把野生物变成餐桌上的“进口货”，便很难见到候鸟的影子。为了生存，候鸟都很团结，也很有警惕性，那只白鹭伸长脖子瞭望，是在执勤，是在侦察有无敌情，当它们低着头，缩着脖子，那就说明很“安全，可以放心休息。”我听后大受启发，白鹭比桥下海水里的光鱼聪明得多，与白鹭相比，光鱼便是笨蛋，它们毫无警惕性，不懂得接受教训，故而一条条上钩，把鲜活的生命献给了万物之灵的人类送入厨房，躺在菜盘子里让人们去大快朵颐，而我这位候鸟型老太也不及眼前的这群候鸟，面对违规停放在人行道上的汽车缺乏警惕性，不知它可随时发动冲向自己的同胞，我不是不知道人类的相残比比皆是，不论是战争还是和平时期，为一己或小集团之利而残害无辜。我拄杖站在桥上，望着那一群白鹭，身为候鸟型老人的我，不由得从心头涌起一股愧疚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