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跟着奶奶去了奶奶的房间,奶奶一个人住在拐角的一间矮房里,可乘早想进去看看了,果然,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子浓郁的檀香味,不用奶奶引路,可乘早就看到了侧面的枣木佛龛,缓缓地走过去,用温柔的目光看一眼观音菩萨,然后把闪闪的佛灯端在手上,拧开盖子,找到油瓶,添了些油进去,再从旁边的香盒里抽出三炷香,用佛灯点着,回头看一眼红芳,红芳急忙跨前半步,跟在可乘后面,学着可乘的样子作揖、跪拜,地上有草垫子,可乘却直接跪在地上,一拜二拜三拜……
可乘站起来,并不走开。
“那是麻脸观音。”奶奶解释。
“怎么是麻脸观音?”可乘问。
“我也不知道,一辈一辈传下来的。”奶奶说。
“我请出来看看好吗?”可乘问。
“你看吧。”奶奶说。
可乘并不知道,他已经不知不觉说着纯熟的天水话。奶奶发现了,甚为疑惑。红芳有些脸红,却不便提醒他。在红芳和奶奶的共同注视下,可乘用双手捧出那尊瓷质的麻脸观音,原本打算仔细察看的,身为和尚,他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观音像,当他把麻脸观音捧在手上的瞬间,却突然没有了丝毫疑惑,有的只是深深的酸楚和敬意,禁不住把自己的额头贴在麻脸观音的脸上,无声无息,泪下如雨。
红芳也跟着哭了。
奶奶悄悄躲出去了。
哭够之后,可乘把麻脸观音放回佛龛。
“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红芳衔泪点头。
“此时此刻,在观音菩萨面前,咱们算是正式结婚了,我会尽可能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的,可是,我的生活习惯不能变……”
“哪些习惯?”
“主要是,素斋和诵经的习惯。”
“我答应你!”
两个人相互擦净眼泪,出来了。
外面,鞭炮齐鸣。
17
初四早晨,红兵给小四轮加了油、加了热水,发动着,在院门外咚咚咚响起来,很多人听见后,赶来给红芳和可乘送行。院内,红芳和可乘正要出门,奶奶却喊:“等等。”奶奶跑进自己的屋子,静了片刻,出来时手上捧着麻脸观音,奶奶万分谨慎地下了台阶,向可乘走来,可乘意识到奶奶将送给自己一样天大的礼物,急忙放下手中的行李,不由得跪下来,仰面接过麻脸观音,再一次泪眼婆娑。
回北京的列车上,可乘仍旧在苦思冥想,这尊观音为什么不是常见的端丽干净的样子,却长了一脸密密麻麻的雀斑?而自己,为什么一见到麻脸观音就悲喜交加,心里面酸酸的,有久别重逢的味道,有流不尽的眼泪?
可乘若有所悟,写了日记:
普门品中有云:众生应以何身得度者,观音菩萨便以此身度之。三十二应身里虽然没有麻脸观音,也许可以这样理解,观音菩萨为了说法需要,常常随类现身,因病与药,没有固定的性别、身份和长相,“三十二”应该不是实数,而是一切众生,无量无数无边众生,众生有长相漂亮的,也有生来带着瑕疵的,比如麻脸,化身为麻脸观音,足见观音菩萨真是大慈大悲,奇哉奇哉!
回到通州,把红芳母子放下,可乘就心急地去了道场。在楼底下,可乘看见五楼的道场里亮着灯,窗户上的大“禅”字清晰可见,诵经的声音从高处落下来,入心入肺。可乘上楼,自己用钥匙开门进去,专心念佛的居士们看清是一身时髦打扮的和尚,全都哈哈哈大笑起来。可乘红着脸走进去,说:“我带来一个宝贝,你们看看吧。”可乘从包里取出用软黄的布子包住的麻脸观音,缓缓打开,让大家看。
没有一个居士能说清这种造型的观音是何用意,有人甚至觉得这是对观音的不恭,有人猜测,这尊观音可能是烧制工艺出了问题,是绝无仅有的例子,王居士懂一点文物鉴定,他观察半晌后说:“是清初期的瓷器,把时间、佛像和稀有三个因素加起来,拿到拍卖市场,以我的经验推测,至少下不了一百万。”
“和尚发了!”有人就说。
可乘忙说:“阿弥陀佛!”
可乘的意思大家自然是明白的。
接下来,大家更想听可乘快快“交待”:一个和尚装成一个妓女的老公,一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妄语戒还犯了哪些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