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结婚了。”可乘说。
可乘预先已经想好,直话直说。
——“什么?不会吧?”
——“太快了吧?”
——“和尚你太不够意思了!”
——“我都想哭了!”
最后这话是王居士说的,他也真哭了。
另两个居士也是一脸哭相。
可乘想不到居士们的反映如此激烈,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有背叛了大家的味道,甚至有一丝要反悔的冲动。但是,他深知自己是喜欢红芳的,他的确也不想放过英雄主义的机会:和一个妓女结婚,帮助她弃旧图新。
可乘事先想好了怎么说,比如,结了婚等于救了一个人,此刻却觉得没法说,还是羞愧更多一些,任何理由,都像是借口了。
看到可乘难开口的样子,老大姐说:“哎呀,大家高兴点高兴点,和尚结婚了,是喜事一桩,他还可以继续做咱们师父的。”
可乘说:“我们有约定,她必需尊重我的生活习惯,我是还俗不舍戒,还俗之后我的基本信仰不变,吃斋和诵经的习惯不变。”
老大姐带头鼓掌,有人跟着鼓了掌。
可乘的样子变得松弛了些。
可乘终于还是把那些想好的话说出口了,虽然有夸饰和找台阶下的味道,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出来了,大家听罢,倒也接受。
于是在老大姐的主持下,立即开了个“现场办公会”,讨论婚后的可乘一家住在哪儿?如何生活?张居士同意把三套房子中的一套借给可乘,不收一分钱房租,陈居士王居士等人愿意凑钱支持可乘开一家素食馆。
18
张居士借给可乘的这套楼房,就在通州,离老大姐的道场不远,三站路,走路一刻钟就到了,里面家具电器样样齐全,而且都是新的,因为不缺钱花,虽然闲着,却一直没租出去。可乘和红芳搬进来,直接就过上小日子了。这让红芳看到,可乘在北京还真大有人脉的。红芳还惊奇地看到,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上,竟有这么一伙人,来自各行各业,因为喜爱念佛,和和蔼蔼、平平常常呆在一起,有钱的看不出是有钱人,没钱的也不露穷酸相,相互之间的那种亲和力不亚于兄弟姐妹,又有超过兄弟姐妹的地方,亲切但不腻歪。她想,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
“我也想吃素!”红芳说。
“你先奶孩子吧,奶完孩子再说。”可乘说。
“不吃素,他们会不会嫌弃我?”
“老大姐吃素,张居士王居士吃素,其他人每逢初一十五才吃素。”
“那我就初一十五吃素!”
“以后再说吧,先把孩子奶好。”
“可乘,你真好!”
红芳说的是心里话,想通过吃素表达自己对居士们的敬意,包括对可乘的爱意,本以为可乘一听会高兴得跳起来,没想到竟是如此。更令红芳感动不已的是,可乘已经完全像个好老公了,每天亲自从街上买一堆菜回来,一进门就换上花围裙,戴上花袖套,钻进厨房,无声无息地坐在那儿研究菜谱,烧肉,煎鱼,炖汤,眼睛里闪着专注的光芒,而他自己,坚决不沾浑腥,还保持着过午不食的习惯。
为了向可乘表示自己和过去一刀两断的决心,红芳主动换了手机号,还特意当着可乘的面,把旧的SIM卡丢进了马桶。
19
清明节过后,红芳的弟弟红兵从老家来北京了,他将成为可乘的徒弟,跟着可乘学厨艺,学成后,开素食馆时就多了一个人手。红兵还带来了家里的户口本,这样,红芳和可乘就可以补办结婚证了。可乘的户口在观音寺的集体户上,观音寺在河北省三河县五岭乡境内,所以他们只能去三河县五岭乡登记结婚。
这天,红芳和可乘乘公交车来到观音寺,红芳不好意思进去,在门外等,可乘进了山门,没有直接去找智河,而是依次进了护法殿、左右配殿、观音殿和大雄宝殿,烧了香磕了头,可乘惊喜地发现,观音寺里有重要变化,观音殿里的“十全灯”已经取消,各殿里有猫腻嫌疑的那些节目也都没影了,只剩下一个功德箱。值殿的和尚们显然都知道可乘还俗了,有人装作没看见,也有人露出欢喜平常的笑容。去见智河住持的时候,可乘信心大增。果然,智河住持并没有记仇的意思,把户口本的封面和可乘的那一页交给可乘,半笑着说:“在家出家,一切随缘,佛祖保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