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我凝视一粒种子,我想到沙漠戈壁,长河落日,一队疲惫不堪的行者踩着漫漫黄沙,深一脚浅一脚,跌撞而行,那是张骞的使团沿着由他开辟的丝绸之路跋涉。他们无惧九死一生,最终携回苜蓿、核桃、蚕豆、芝麻、葡萄、石榴、黄瓜、大蒜、胡萝卜……因为大名煊赫,不排除有些并非由张骞引入的植物也归到他名下。
当我凝视一粒种子,我想到番薯,即我儿时经常生食的红薯。据说它是由闽人陈振龙于明万历年间自菲律宾引入,其时西班牙殖民者严防这种丰产的粮食作物出境,陈振龙颇费了一番心思,将红薯藤绞入汲水绳里,又糊上泥巴,始得蒙混过关。一段毫不起眼的薯藤,变成人们赖以果腹的食粮,让古老的东方大地一时人口激增。在我看来,薯藤就犹如种子。
当我凝视一粒种子,我想到丰收时节晾晒在晒台上的金黄稻谷,赤足踩上去有些硌脚,但还是颇觉舒服。
时空转换,我在岭海一隅的光明大顶岭邂逅许多植物,我有足够的时间等待它们结果,再仔细辨识。两面针的种子乌黑发亮,像小小的“人丹”丸;山茶科的木荷,结的是蒴果,种子扁平,肾形有翅,是时候了,想飞;路边的青葙是胞果,种子扁圆,乌黑闪亮,即使重重遮蔽,有希望就有光;猪肚木,种子犹如小小的猪肚,皱巴巴的,它大概会矜持地说,我有我的特色;海芋,种子褐色,鸟雀是这种种子的传播者;凤凰木,种子就像一粒粒瓜子,但它们可不是让人来嗑的;美人蕉,种子黑褐色,如球形朱古力;马占相思,细小的种子连着橘黄的珠柄,等着蚂蚁来搬运、传播……
辨识的过程,它们就变成了我的馈贫之粮。
种子貌似平凡,实则不凡。一粒其貌不扬的种子,或许就隐藏着一段秘密。
二
我的案头有一粒外形有些奇特的褐色核果,核桃般大小,椭圆形,中间起一棱,带刃,望之凛然,一副蛮不好惹的样子,又似尖尖船底,吃入水中乘风破浪,辞别母树,要到远方去开拓新生境。它是一枚银叶树果,来到我案头,默默与我相伴,转眼已是数载。
我间或摩挲之,其表面温润如紫砂壶上的包浆。想不到,无意得来的银叶树果,可玩可赏,毫不逊色于作为文玩的核桃。那是某年一个冬日,我去红树湾游玩,在一片银叶树下徐行,灌木丛里散落着一些银叶树果,朴实无华,便随手拾起几粒。回家随手搁在书桌上,日子一久居然有了光泽。
银叶树是南方沿海的特有树种,一般都生长在红树里,是红树的姐妹。叶革质,叶背银白,故名银叶树。它枝繁叶茂,板根粗壮突起,可以支撑起庞大的树冠,迎战不时袭来的海风。它赑屃有力的样子让我想到米开朗基罗的大卫雕像,肌肉健美,身姿昳丽,散发着力之美。
这片银叶树林与只有一路之隔的滩涂上的红树一衣带水,想当初应该连成一片,后来,旁边铺了一条水泥路,就将银叶树与红树隔开,彼此隔空相守,倒是仍可以枕着海浪拍岸,终日耳边不绝百鸟歌唱。如果树有意识,那么在它的意识里,这儿仍然是祖祖辈辈怡然自足的生境。但银叶树什么都不说,不高唱,不悲吟,这难道不正是生命的至高境界么?!
我打量着手里的银叶树果,蓦然想到,它并不是一粒弃之于乌有之乡、广漠之野的种子,倘不是我不嫌多事地将它拾回,它极有可能在红树林里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让生命之绿在海边恣肆纵横,成为一个胸襟宽广的生境,守护欢欣的鸟雀,庇护嚁嚁的虫鸣。想不到啊,只为获得一己的些许欢娱,我就生生扼杀了它的全部希望。
银叶树果静悄悄地落在林下,如果回归原初的生态,它有可能落在海水里随波逐流,离母树愈来愈远,唯其如此才是回报母树的最好方式——决不与母树争夺地盘和阳光。现在,它枕着喧阗的海浪声,人畜无害,但还是难逃无妄之灾。因为外形甚为可爱,有如皮薄馅大的水饺,不乏有人随手拾去,或随拾随弃,无形之中改变了它们的命运。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银叶树亦然。只是,人一向以自我为中心,就连吴其濬也说“天之生物,皆以为人”。在人类的视域里,万物都是可资利用的资源乃至私产。银叶树果除了被人随意处置,还被啮齿动物惦记着。没搬家之前,我住在十二楼。忽一日,从红树湾拾回的三粒银叶树果只剩下一粒,另外两粒神秘失踪。后来打扫房间,无意在床底发现一堆碎壳,才知道另外两粒已经被老鼠打了牙祭。
为了繁衍后代而生的种子,到了动物眼里不过是堪可果腹的食物。植物并不计较,打了左脸还要送上右脸——反而献出更多的种实。正是它们供养了无数动物。此举看似认怂,实则顾全大局成全了自己。就如橡子,多到贪婪的松鸦吃不完,总有那么一些橡子被收藏它们的松鸦彻底遗忘,最终得以生根发芽。
对各种有趣的果实抱有好感,似乎潜藏在我的基因里。儿时,通向外婆家的羊肠小道的一边,是一丛算盘子的家园,它们的蒴果形似小南瓜,果皮包裹着数粒黑色的种子,成熟时果皮变红,十分赏心悦目。每次去外婆家,我总要顺道拜访它们,要是偶然改道,突然想到错失了与它们重逢的机会,心里就会怅然若失。为何这般?小小算盘子既不能慰藉味蕾,亦不会和颜悦色地迎候我,它们只是秉持君子之交其淡如水的待人之道。我想,我喜欢它们的原因就在于那呆萌可爱的蒴果,好似我前世的故友,想不到这一世还能重逢,不由得心里一阵狂喜,肾上腺素飙升。噢,原来你们也在这里。见到它们,便可以进一步确证,我们同在,我们都是海德格尔所说的不打折扣的“此之在”,是苦着乐着甘之如饴的生命。
除了算盘子,苦槠子亦不容忽视。它是苦槠树的果实,富含淀粉,味苦涩,可以加工成豆腐。曩昔的乡间,苦槠子产量不高,注定并非人人皆可享用。偶尔有老妪辛苦拾回,送到附近的豆腐作坊,经磨浆、去渣、加热、冷凝、切块,如此一番“炮制”,可以去苦涩。苦槠豆腐赭黄色,嫩爽而有弹性,自带一股独特的香气,令人极想一饱口福。物以稀为贵,苦槠子豆腐堪称乡间珍物。有生以来我只在邻家吃过一次,且是浅尝,甘滑脆爽,自此念念不忘。弱冠以后,我在南方浮泛不定,对苦槠豆腐只能想念。
虽然已经说到苦槠豆腐之美,其实对于山里孩子,苦槠子的好主要体现在它可以作为一种免费的小玩意儿,尤其是果实矮圆的那种,随手摘下一个,拔掉帽盖,插进一根小棍,很快就做成一个袖珍型的小陀螺,手指拈住小棍,轻轻一搓,将苦槠子的尖端朝地面或桌面轻轻一放,它就飞转起来。假如小陀螺是静止的,那么整个世界都围绕它飞快转动,一粒坚果就是宇宙中心。
还是这种矮圆的苦槠子,除了可玩,成熟了亦可食,惜乎味道不佳,多粉,微苦,真是食之乏味,弃之可惜,只有彼时如我,上下颚和舌根的味蕾正十分发达,才屡屡将它当作小食。
三
种子身负基因遗传的使命,本身是营养丰富的食物,既可视作馈赠给后代生命之初的营养餐盒,亦可作为那些推助了繁衍的动物的奖品。草木存亡之际,本能的反应往往是加速开花结果,尽可能留下延续生命希望的种子。在南方,有一种说法,如果波罗蜜结果少,管用的办法就是朝树干砍几刀,它似乎就有了繁衍后代的紧迫感,到了果期便硕果累累。
最早的种子(称之为种子并不准确)是蕨类植物的孢子,如桫椤、乌毛蕨。时至今日,它们仍在延续那种繁衍后代的古老路数:时节一到,蕨叶背面就长出孢子囊群,排列有序,密密麻麻,写满从容与执着。春华秋实,对于植物同样是求索和探寻的漫漫长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正是以其精彩纷呈的演化证实了生命存在的意义。最早的花出现于距今1.25亿年前后,在发现的各种化石中可以角逐“第一朵真正的花”的最有力竞争者是中华古果,发现于辽宁省义县一处湖床的沉积中,植株只有20厘米,可谓微小而卓然。
种子往往也是食物,当其以种子示人时,饱满充实,要么层层包裹,尽显造化之功,有时它藏在果实里,如苹果,香甜可口。但种子含有微量氰化物,大量食用有可能致命。它似乎在以这种方式告诫人们:务必留下种子。种子不可避免地贯穿我们的一生。即使只是一个纯然的肉食主义者,在食物链的前端也会与各种草籽相识。如此看来,造物之初,总的原则是万物皆有关联,也就是约翰·多恩所说的,没有人是孤岛。如果真的有天堂,那么,一枚稗草的未来就是天堂。
植物为繁衍后代,要确保种子的安全,手段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它们巧妙打造了种子藏身的密室;种子的苞片遍布着锐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让种子通晓空气动力学,可以乘风飞翔;搞人海战术,只为了让极少数得以保全。对于种子,原本没有手段一说,一如老虎不是百兽之王,百兽亦不可能臣服于虎,它们只是出于本能躲避体量庞大的凶狠捕食者。如果植物也可以出于主观地运用手段,那么这种本能就发生了质变,是一种智能或智慧。自从生命史上最大的一次分道扬镳,出现了动物和植物,随后,藏动于静的植物们也在各自的演化之路上继续前行,千万次地试错,小心地适应,幸运地繁衍生息。
种子还能为人类的发明创造提供灵感,譬如维可牢,即俗称尼龙搭扣,发明的灵感就来自于牛蒡。有一天晚上,狩猎归来的瑞士工程师梅斯特拉尔花了很长时间才摘掉粘在裤子和猎狗身上的牛蒡种子,摘除过程让他有所触动,他把一粒多刺的牛蒡种子拿到显微镜下仔细观察,发现这颗种子的苞片上布满了微小的挂钩,且具有一定的弹性,被拉扯后形状还能够还原……正是在牛蒡种子的启发下,他发明了尼龙搭扣。
与牛蒡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是苍耳。经常有人以为苍耳即卷耳,所谓“采采卷耳”,只是苍耳不宜食用,即使是它的幼苗也含有致命的生物碱。苍耳、卷耳应是两物。卷耳,在吾乡村庄的房前屋后极为常见。入秋,要是适逢哪家年轻人的良辰吉日——结婚闹洞房,苍耳可就派上了用场。这种瘦果浑身长刺,摸着棘手,要是粘在头发上想捋下来可够费劲的,这时偏偏就有人摘来一把,拜堂时朝一对新人头上扔去。新人虽然有些尴尬,但大喜之日也只得全程赔笑。
以量取胜是植物繁衍的又一大策略。譬如榕树,每到挂果时节,恣意伸展的枝条上准会缀满小小的浆果,因为实在太多,就连树上停栖的鸟雀也只是偶尔啄食,等待这些果实的就只有零落成泥碾作尘。倘若榕树有意识,看到自己煞费苦心结出的果实到头来不过是一场徒劳,不知该作何感想。其实,这种看似画脂镂冰的徒劳也潜藏着榕树繁衍的智慧,千万年来证明是行之有效的,或许就有那么一粒种子落在正确的地点侥幸发芽,最终长成叠翠堆绿的大树。
只要走进商场,就能检阅一个个种子的方阵,有红豆、绿豆、黄豆、黑豆、芸豆、花生、鸡头米、小赤豆,还有莲子、菱角……令人目不暇接。若不是早就见怪不怪,乍见之下应该颇觉新奇。抓起一把紫花芸豆,只见每一粒的浅色斑块各不相同,就像它们正在以自己的方式诠释“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的另一种说法:世上也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粒紫花芸豆。
你绝不可能发现两粒完全相同的紫花芸豆。正如人不可以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就连我在漫漫长旅中每次赋闲的所见所感也绝不雷同。我至今犹记得,在一个赋闲的日子里读到梭罗的《野果》,一时兴趣盎然,浮想联翩,遂想到家乡许许多多并不广为人知的野果,还制作了一个野果简表聊慰思乡之情。光阴荏苒,来南国二十余年矣!还有一次赋闲是在秋天,我住福永桥头,过了天桥,道路另一边的绿化树以凤凰木、腊肠树为主。顾名思义,凤凰木的花朵犹如展翅欲飞的凤凰,腊肠树的荚果形似腊肠。彼时,正宜于观果,路人都行色匆匆,只有我一人不断翘首仰望,头上悬挂着一些条形或圆柱形荚果。那种仰望消解了我的忧愁,最后,仰望的所得皆有如起于青蘋之末的一缕微风,假以时间的酝酿就变成了我的另一种果实:精神的果实。那段经历告诉我,热爱大自然,即便在不知所之的彷徨的日子,光阴亦不会虚掷。
四
置身田园,当我们说到穰穰满家,总是绕不开种子。当然,收成并不等同于种子。农人心目中的种子是在收成里面经过精挑细选的成果,粒粒优良,是春播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因而弥足珍贵。有的种子,譬如花生,可以生食,在集体劳动的年月,剥花生就多了那么一点防范意识。在我久远的记忆里,有一群人坐在堂屋里剥花生,许多孩子在人堆里钻来钻去,队长不时扯起大嗓门提醒,别让孩子偷吃花生,偶尔还直接喊出一个名字,虽然令人颇为不爽,却体现了他一片公心。
后来田地分到户,土地的使用性质发生了变化,不变的是种子仍然身价不菲,有人为保护地里刚播下的种子,还走极端,险些就是生命的代价。而且的确有一条狗为人的极端行为而一命呜呼。那是一条饥饿而好奇的狗,有一天,它在外溜达,顺便觅食,走到刚刚播下花生种的地块边,嗅到地里有一股奇怪的异味。狗不识字,看不懂地里插着一块警示牌,上书:“此地埋了炸药,偷吃花生种后果自负!”土地主人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他辛苦种下的花生屡遭老鼠刨食,或被嘴馋的小孩偷吃,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花生在煤油里浸过,地里埋了雷管炸药。接下来形势一发不可收拾,好奇的狗受了重创,嘴被炸飞了半边。它跌跌撞撞地没走出多远就倒下了。
——竟有人以这种血腥的方式凸显种子对他的重要性。
人们一般觉得种子不具智慧,但它们的确总是以自己的方式展现奇思妙想。有一次,我在阳台山一个横跨山腰的羊肠小道上徒步,看见路边有几个熟透干燥的羊角拗蒴果,果壳豁开,浑身长满白色种毛的种子在果壳里整装待发,眼下只需一阵风的激赏、一个指尖的触碰、一只野物无意的触动,都会让种子御风而行。其飞行的奥妙就在于,待在有限空间里,彼此以种毛挤压,本身就具备一定的势能,只需一个偶然的触发就弹跳而起。我上前轻碰了一下,种子从豁口一枚接着一枚地飞起。无形中,我在充当羊角拗播种者的角色。
有的种子徒具寓意,譬如火种意味着传承。通过绿色的导火索催动花朵的力量也会催动火种持续闪耀下去。
此生的某个时刻,我像极了一枚浑身覆盖着种毛的种子,风往南吹,便再也抑制不住地向南飞。最终,我在南方落地生根,这一待就是半生。枝桠朝上,枝条向下,根听从地心引力的召唤,我知道这是树的宿命。人亦有人的宿命,上天入海,终究还是要脚踏实地。也因之,荷尔德林的“人,诗意地栖居”,就特别强调是在大地,而非天空,不是胡天胡地不着边际地栖居。
你是现实,我是现实,追根溯源,太阳才是唯一的种子。记忆里,阳光这样播进我的生命里。那时我尚在摇篮,母亲在生产队参加集体劳动,劳作不辍;父亲在乡里的中学反复丈量着三尺讲台,粉笔飞扬。因为祖母的缺位——她在我父亲蹒跚学步时就溘然长逝,我被交到一个远房祖奶奶手里。她无私、心肠好,有一阵子全赖她悉心的照拂。阳光在我呱呱落地第一次睁开眼睛时就已经见过,或者它已然温柔地摩挲了我许久,我却浑然不觉,只当它慷慨的给予为理所当然,直至某个时刻,我才如梦方醒,证实了这就是人间。
这一切都始于公鸡的一声打鸣,充满了生的底气。公鸡决不会有“龙生龙,凤生凤”的诞妄,也不会有君权神授的错觉,反倒是某些人总是乐于作茧自缚,或者别具心肠,以突出自己与生俱来的奇怪的优越性。在那以前,我还处于天地未形,冯冯翼翼的混沌状态,雄鸡一唱,就为我打开了意识的大门,足以让我确认:我在。我躺在一个并不敞亮的堂屋下的摇篮里,位于有着伦勃朗画作中那种“光暗”效果的边缘,有生以来头一遭发现阳光有形,一道道金光穿过天井,极其温柔地落下。眼前是一张多褶的脸,老眼里盛满了喜爱与温存。这一切都让我感到安全踏实。
老子说,道生万物。我说,道即阳光,阳光即道。
有时,脑海里闪现的一个词语亦是一粒种子,我把它种在素笺上,唯恐它稍纵即逝。它有可能萌芽,长出更多词句的枝叶,直到它有了自己的生命,不再属于我。更有可能,它就此沉寂,让我身心消耗殆尽的琐屑也覆盖着它,青苔在上面低唱安眠曲。或许有一天,时间有情,还会轻轻将它唤醒,催促它发芽,根须在黑壤里伸展,枝叶在风中摇曳。我以单调的生活供养它。这种单调是旷日持久的两点一线。如果附近某个工业区里的一栋厂房代表了我的生活,那么,相去不远的一间村居就代表了文学,它们唇齿相依,堪称难兄难弟。生活与文学只隔着十分钟的路程。这二者拼凑在一起就是我的阿喀琉斯之踵。偶尔有一颗种子自天而降,我不知道它会不会开花结果,但期待总是占了上风。费尔南多·佩索阿说,聪明人会使生活变得单调,唯其如此,最微小的事故亦有欢娱可供探测。只是清夜扪心,我不聪明。
当我凝视一粒种子,我看到满山葱郁。当我凝视一粒种子,它就不再只是一粒种子,称之为一缕阳光亦可。它被寄予厚望,蕴蓄了突破的能量,是未来的见证者。如此看来,一粒种子亦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