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里有一个人,叫强生,大学毕业在城里一家公司上班。过了几年,强生结了婚,买了房,就想起了乡下的老娘,想把老娘接到城里来住,让老娘也享几天城里的福。左说右说,老娘就是不同意,说在城里住不惯。强生有些生气了,说,娘,我不是你的儿子么?娘笑了,说,看俺孩儿说的,你咋不是我的儿子?你不是我的儿子是谁的儿子?生你的时候,我大出血几乎把一条命都丢了。强生说,你要是认我这个儿子,就跟我到城里去住。娘叹了一口气,说,行,我就到城里去住,也享享城里的福。
于是,娘就到城里来了。老太太进城的时候,还带了一只鸡,是一只大红的公鸡。强生说,娘,你还带鸡干啥?市场上宰好剖开洗净的鸡多的是,任你挑任你选。娘笑了,说,我带这只鸡可不是让你吃的。强生说,那你带它干啥?娘说,孩儿,你出门在外,第一要带的东西是啥?强生想了想,说,第一要带的东西是手机。娘笑了,说,你说对了,这公鸡就是娘的手机哩。娘在乡下,啥时起床,啥时睡觉,啥时吃饭,全靠这只公鸡哩。强生说,这屋里挂钟座钟小闹钟好几个,还用得着公鸡报时?娘说,你那东西我看不懂,用不惯,还是我这公鸡牢靠。
这样,强生就找了一只破木箱,放到阳台上,给那只公鸡当鸡笼。谁知道,公鸡进了城,也蒙了。城里的天灰蒙蒙的,总像是阴天,其实不阴,一直就是那个样子。而到了夜里,则到处亮堂堂的。昼和夜,根本分不清楚。过了一段时间,公鸡的生物钟就乱了,也分不清白天黑夜了,就一直叫,一直叫。白天叫还没啥,到了夜里一直叫,就有些吵人了。于是,有人就给报社打电话,说我们这里有人在楼上养鸡,一天到晚地叫,吵得人睡不成觉。报社怪负责的,就派记者找到了强生的家里。强生两口子都不在家,只有老太太一个人。报社的记者向老太太说明来意,想动员老太太把公鸡处理掉。老太大听记者说了半天,明白了,说,你是说,有人把我给告下了?记者笑笑,说,大娘,不是告你,是说你的鸡搅得大家睡不成觉,要求你把公鸡处理掉。处理掉?怎么处理?杀掉呗。强生的娘笑了,说,说得轻巧,杀掉呗。杀掉我的公鸡容易,那狗哩?什么狗?记者给问糊涂了。狗就是狗么,多了,大的牛犊子一样大,小的黄狼子(黄鼠狼)一样小,到处叫,到处屙,你没见到?恰在此时,谁家的狗叫了起来。老太太说,你听你听。记者听到了。老太太说的也是事实。刚才来的时候,一进小区,就踩到了一泡狗屎上。记者说,大娘,那依你说该咋办?老太太说,他把他的狗杀子,我就把我的鸡杀了。不然,光杀我的鸡,没门儿。记者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就把老太太的意见公布到报纸上,让大家讨论。讨论十分热烈,说啥的都有。有站在老太太一边的,也有站在养狗户一边的。渐渐地,养狗户占了上风,他们说,我们养狗是交了钱,领了证的。交了钱,领了证,就说明我们养狗是合法的,你养鸡也交了钱,领了证么?
报纸上的讨论,强生也看到了。强生下班回到家里,把报纸上的讨论介绍给娘听,末了,说,娘,算了,把公鸡杀了吧。强生的娘听强生如此说,一下子蔫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强生下班回到家里的时候,见娘已经收拾好了一个小包袱。强生说,娘,你这是干啥呀?娘说,我回呀,城里不是娘待的地方,连我一只鸡也容不下。说着,老太太竟像个小姑娘一样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强生是个孝顺孩子,见娘哭得伤心,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到了星期天,强生送娘回去。自然把那只大红的公鸡也带回去了。离村子还有半里地,强生他娘就把那只公鸡放开了。公鸡站到地上,愣了半晌,终于辨明了方向,张开翅膀,连飞带跑地朝村子里狂奔,嘴里还咯哒咯哒地欢叫着。看到公鸡欢势的样子,强生娘儿俩都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