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得挺丑,这不用问别人,自己一照镜子就明白。可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有人管我叫美女了。比如我住的那条街上新开了一家服装店,店门口有一位小帅哥在招揽生意。他见我走过来,就热情地向我打招呼说:“嗨,美女,进来看看衣服吧,有外贸打折内销的。”
我一愣:“你是在喊我吗?”
他笑道:“是呀,小姐。你看你长得像个明星,干吗不把自己好好打扮一番呢?”
他抓起一件时装就在我身前比照开了,说:“太合身了,简直就像给你定做的一样。这款式、颜色、面料可都是今年欧美最流行的。”
我不知不觉就被他拉到了服装店,站在了穿衣镜前。他又给我取来一条裤子,说:“美女,你身材均匀,大腿修长,要是配上这条牛仔裤,那真是珠联璧合,很有香港影星陈慧琳的风采呢。”
我心中暗喜,问:“你是说我有点像陈慧琳?”
“是呀,你个子蛮高的,要是练练瑜伽,就更青春无敌了。对了,你还需要一顶俏丽的小帽子,一条素雅的小围巾,最好再配上一件我们的貂皮大衣。”他一件件给我披挂在身上,然后上下打量我一眼,惊叹道,“你简直就像美国性感明星玛丽莲·梦露!”
天哪,我像做梦一样,晕乎乎地就把他推荐给我的衣服都买回了家。
回到家后,我迫不及待地把这身行头穿戴整齐,喊道:“妈,您快来看呀!”
妈妈正在厨房里做饭。她走过来惊道:“天呀,我的傻闺女,你怎么一下子买了这么多衣服?”
“您看我穿上美吗?”
“美什么呀,上衣太红,裤子太瘦,帽子像小丑,围巾像餐巾。最难看的就是这件貂皮大衣,你穿上就像马戏团里的‘大狗熊’!”
我嗔怪她说:“您怎么不会审美呢?刚才我在楼下那家服装店里试衣服时,男售货员还称我为美女呢。”
她一拍巴掌说:“嘿,闺女,你让他给‘忽悠’了!我昨天拎着篮子买菜回来,他也管我叫美女,说他店里有适合我的外贸服装。”
妈妈说话真让人不爱听。我更相信那小伙子的眼光,女大十八变,难道我青春芳华,就不能当一回美女吗?
我从美容店门口经过时,美容师也是对我这么说:“美女,进来试试我们新到的柔肤水吧,还有日霜、晚霜、保湿霜。看你虽然长相漂亮,但皮肤有点干燥,应该做七层补水,八道防护按摩。告诉你,世上没有丑女,只有懒女。”
我被她的热情征服了,乖乖地跟她进了美容院,躺在床上。
她给我做着护理,对我的脸庞进行着赞美和建议:“你的毛孔很小,皮肤细腻,睫毛很长,嘴唇性感,很像奥黛丽·赫本。”
我心中窃喜。
她又说:“不过我建议你去练练瑜伽,那样对你瘦脸、塑身都非常有好处。女人嘛,就要美一点,年轻不美,老了后悔。你可别干后悔的事。对了,正好我这里有瑜伽健身馆的优惠卡,你只要愿意去,就可以给你打八折。”
于是我做完美容,又成了瑜伽馆的贵宾。
第一次上课,瑜伽教练对我们几十个女人打招呼说:“欢迎各位美女光临。你们将在我这里凤凰重生,光芒四射!”
他这些话使在场的女人们都精神抖擞。但我听了并不高兴,因为这里有几位都是大妈级的女人,如果她们都算美女,那不是降低了我的光辉?但我转念一想,教练这样称呼,对她们只不过是客气而已,只有对我这样的女孩,才是恰如其分的。
练完瑜伽我乘车回家。经过张自忠路时,我想到表姐家做客,我要让她看看我有什么变化。
表姐和她上小学的儿子正好在家。她见了我,也惊喜地说:“哎哟,美女来了。快坐。我正好要向你推荐一套进口的化妆品。”
哇,她真有眼光,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美貌,不愧是商场搞化妆品推销的。
这时,她的儿子小雄看着我嘻嘻笑,莫非他也觉得我很漂亮?
我问他:“小雄,你笑什么?”
他答:“你长得很像我们班主任。”
“她长得也很美吗?”
“她一点也不美,小眼睛,翻鼻孔,很像动画片里的大河马。”
这时,表姐急忙用手指一捅他说:“你胡扯什么,不会说话!”
小雄争辩道:“本来就是嘛。我们班主任还总觉得她自己是一个大美女,每天穿时装,练瑜伽,抹名牌化妆品。但是在我看来,她不过是打扮过的大河马。”
表姐急了:“你再胡说我揪你的小耳朵!”
“哼,我可不像大人们那么虚伪,明明是黑煤球,硬说是白色的元宵。你不是总给我读安徒生童话《皇帝的新装》吗?我就是那唯一说真话的小男孩。”
表姐抱歉地对我说:“妹妹,你别听他瞎扯,童言无忌。”
我哑口无言,心情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