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集是一个三省交界的地方,公路、水路运输通达。在清朝时期,这里的农林产品、土特产和小商品贸易就很发达。计划经济时期,这里号称“小上海”。
雨巷集团项目部就位于南海路上。
说是南海,其实没有海,就像洱海不是海,《柳庄》(点击此处,查看原文)没有柳一样。
说是南海,其实就是一方大塘。
雨巷集团来此处搞文化旅游项目开发,就看中了这方大塘,叫南海也太离谱了,帽子大一寸不能大一尺,还是低调一点,叫未名湖畔吧。把大塘叫成湖也不为过。商业营销炒作,也都是这么做的,玩的就是概念。
舒望戴调来项目部任副总经理,分管合约部和办公室对外法务这一块。
公司给他办公室配的名人字画和发财树,他都没有要。他挂的是江城文化名人古铭先生送给他的行草戴望舒的《雨巷》。
老板桌上放的花,是他跟江城著名美女主持人古静要的“对花”。古静小姐唱黄梅戏《对花》最拿手,舒总就向她要。古静小姐说,我到哪里去给你搞田埂或塘埂上的花呀?我送你一对兰花吧!
本来,舒望戴对青花瓷没有兴趣,但自从周杰伦的《青花瓷》歌出来以后,他就觉得那歌词写得很特别很含蓄很古典美。
他记得有一个冬天,偶然发现芳华穿着青花瓷小袄,很江南,就像方文山歌词里写的那个样子。
于是,他就放了个青花瓷瓶在桌上。
看到这个瓶子,他就会想起芳华,想起他们在一起不多但难忘的日子。
如果,芳华穿上青花瓷旗袍,一定“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
舒望戴这个人,不会下棋、打牌、摸麻将,除了偶尔看看同步悦读微刊上的作品,没有别的爱好,是个工作狂。他分管的招标、合同谈判和工程预结算工作都打了提前量,各类文本,都要求下面提前拟定好。到他这里,他还要反复审核几遍,放几天,再拿出来复查复查,力求天衣无缝,滴水不漏。他说,这都是跟同步悦读微刊上的资深写作前辈仁者寿先生学的卯窍。
明天他要带队去考察拟邀请前来投标比选的消防设备生产厂家。
初步定了三家,都是国内名列前茅的生产单位。因为消防工程最关键的设备是消防控制室里的喷淋、消火栓、火灾报警联动设备,这些设备一旦质量有问题,出现故障,整个项目的消防系统就有可能瘫痪掉了。人命关天,马虎不得。
第一家京师青鸟,曾经用过他们的产品,没有问题。
第二家是珠城依爱,一家军工单位,过去已考察过,虽然没有中标。
第三家是沪城松江,没有用过他们的产品,也没有去考察过,这次必须去。
去考察哪些内容呢?
舒望戴想,先去厂家会议室听取介绍,之后去现场模拟火灾实验室观摩,再去......
手机突然响了,号码显示是本地固定电话打来的。
“喂,哪位?”
“你猜。”是个女性的声音。
“我这,每天都打来上百个电话,我哪能猜得出来?”
“你再仔细听听我的声音。”
“你是......”
“怎么了?难道这么快就把我忘记了?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你是......芳?”
“继续说。”
“芳华?”
“哈哈哈哈,错了!我是古静?”
“古静?怎么可能?古静的普通话比你标准,丝毫没有方言。而你,仔细听,能听出有江城方言的拖音。是芳华,我敢肯定。”
“哎呀,真难为你这个舒总了,一天要接那么多电话。还记得我的声音,算你还有良心。”
“你到叶家集来了?”
“我哪敢去你那里啊,上次在桐油,我都让你背了黑锅,这次我还敢来,把你的饭碗弄丢了?我在你附近的海店。你晚上能过来吗?”
“可以,不过我得迟一点,下了班以后,我现在手头还有点事要处理。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薇伊娜大酒店8112房间,我发定位给你。”
“好。”
舒望戴挂掉电话,喜形于色。
他就在考虑,怎么去呢?
开车吧,海店离南海路也就二十公里,顶多半个小时。可他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外吃过饭,除了食堂,就是在饭店应酬。
今晚没应酬,食堂如果不去的话,同事们会等我的。我怎么说呢?不好说,这个谎怎么扯呢?
不如这样。
我先去食堂,就说,今天忙考察议程的事,中午没睡觉,头有点疼,又拉肚子,没胃口,喝点汤意思一下就走,说是去医院叫医生开点药。
嗯,这样说,大家都不会怀疑。
舒望戴把车停稳,戴上口罩,昂头大摇大摆走到大酒店门口,用手机扫完安康码和行程码出示给门童,门童点头弯腰问好,大厅的保安也没敢盘问,他就直接上了电梯。
俗话说:“客大欺店,店大欺客。”
如果搞得跟做贼似的,那一定要遭到保安仔细盘问,还要实名登记,说明要拜访的客人姓名及房号。
舒望戴下电梯找到8112,敲门。
芳华开门,朝他羞涩地微微一笑,像个第一次谈恋爱的姑娘,脸有点红润。
舒望戴进了门,芳华轻轻把门反锁起来。
芳华穿的是白V字大领口深紫色平绒连衣裙,没有换拖鞋,依然穿着银白色高跟凉鞋,穿的丝袜是全透明的。
这是个商务间,房间很大,有一张圆形大双人床,两个床头柜,一张写字台,一对沙发和个茶几,床的对面是壁挂式液晶网络电视。
洗手间看上去很豪华,干湿分开,对面是衣帽柜。
两个人都有些拘谨,就像是第一次见面。
“你坐,我们一起吃饭,喝点干红。菜是我亲自做好带来的,外面吃,不卫生。”
芳华此时说话的语气和速度跟电话里简直判若两人。
舒望戴也一样,心里扑通扑通直打鼓,脸有些发烧。
他不敢正视芳华的V字领口,因为那V字的底部有一道微露的他极想看又怕失态的白沟。
他只好低下头,瞧见的却是肤如凝脂的丝袜腿脚和性感的高跟凉鞋。
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的眼光到底搁哪里才好。
“看你紧张的,像做贼似的。我看你在古静面前,多潇洒啊,多自信啊,多傲慢啊!”
“我没紧张,我......哪里紧张了?”
“不想我来?”
“想......”
“想,你就别假正经,装绅士。在这,你就是我......最亲爱的。来,我给你倒酒。先热热身,吃点菜,饿了吧?”
“不饿......”
“不饿?那你就是一见我就饱了?哼!”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哪个意思?是啥意思?”芳华夹一大块卤猪头肉塞到舒望戴的嘴里。她知道,他喜欢吃这个。
“我的意思是......(把肉嚼完吞下后)这肉真好吃,不,是我真饿了,我太饿了。”
“来,饿就多吃点,这可是我从龙寝山里托人买的山里人自己养的黑毛猪肉。”
“现在是肉多嫌肥了,吃,要吃黑毛猪肉。我小时候,平时见黑猪毛都吃不到,就过年的时候,能吃几顿肉。”
“你别老活在过去,要活在当下,活得潇洒。来,咱们再干一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芳华的眼睛开始给舒望戴放秋天的菠菜。
“你怎么不敢看我?”
“怎么不敢?”
“我哪里好看?”
“你哪里都好看。”
“亲爱的,帮我脱掉鞋子。”
舒望戴轻轻为她褪去高跟凉鞋。
那透明丝袜下,是一双迷人的玉足......
他喘着粗气。
“好看吗?”
他用手触摸上去,像白鱀豚一样滑腻,那弯弯的绵绵的小脚,柔若无骨,似乎又带着十万伏特的高压电。
“我的天啦......简直就像蒋子龙《蛇神》里花露婵的......”
“那当然了,谁让你是我的绍南荪呢?”
“你到底是什么学历?学什么专业的?怎么对文学作品那么熟悉?”
“我呀,高考落榜了,后来上的电大中文系。”
“难怪啊!你看同步悦读微刊吗?”
“文学纸媒没有时间去读,同步微刊怎能不看呢?”
“那你都喜欢欣赏哪些作家或作者的作品?”
“我也没有时间天天通读每一篇作品,只有晚上睡觉前躺在床上看一会儿。譬如,石楠先生的《画魂——张玉良传》(点击标题阅读原文),写的是从苦难中磨炼出来的女人,似乎是凤凰涅槃,百读不厌。还有她写的一系列社会讽刺小说,可以说,她就是我们江城的契科夫。还有就是吴什么为,反映农村低层人的情爱和基层老师的短篇小说,语言幽默风趣,有鲁迅先生的乡土文学气息。还有叶什么梅的散文《我在岳西等着你》(点击标题阅读原文)。还有古铭先生的文化随笔,似乎散发着林语堂句子的尼古丁味。鲁青的散文诗堪称一绝,但他的古典诗词离不开工地,语言虽然近乎白话,但工地上的农民工都能看得懂,这就是教授级高工的地气。大联的《欠下的一张电影票》(点击标题阅读原文)所选择的视觉,特立独行。”
“你说的都是本土作家或作者,那外地的呢?”
“古什么华的菜园地里辛劳纪实,叶子的瓜田李下汗水文字。还有杨什么文青藏高原女兵的军绿色格子里,走笔的都是电视剧《在那遥远的地方》里女一号护士的飒爽英姿。”
“还有吗?”
“还有阿玉的《银珠的茶园》《薛老汉的崛起》《张牦牛》,总给人一种河西走廊上那一群人的不畏艰难、越是艰险越向前的生命力量,和她文字中那种维多利亚女王式的傲气、蓝色妖姬式的霸气,让人着了魔。”
“还有吗?”
“还有阿婷的《黑潮》,一个金陵打工女子对社会、对人生、对婚恋、对特殊的弱势家庭、对孤独老人、对金钱的诱惑的深度反思。不仅如此,也让迷惘者、彷徨者感觉到了《南京的冬天》,在今天很残酷、明天更残酷的现实中,能够看到后天早上美好的太阳的希望。”
“还有吗?”
“还有胡什么萍,一个护士,对养老、对子女教育、对老百姓投资,以一种欧亨利式的结尾,给读者带来哭笑不得的思考。特别是张什么泉前几天的小说《半边滴》,小说的创意标新立异,虽然是个长篇的小荷才露尖尖角,但我相信他的续集,会揭示社会问题和人性的光芒与弱点,最后一定能达到比较鲜明的认识作用、教育作用和美感作用。”
“还有吗?”
“你别看我今天穿这样妖艳,其实,我这是第一次。女为什么者容,你知道。其实,我更喜欢阿静的作品,就像这长城干红,入口有点苦,回味却有点甜,入肠醇化以后又有一种淡淡的香。她回忆型的作品比较多,这与她喜欢老物件有关。她的作品大多关注别人不在意的群体,譬如《他的光影》里的守门吴叔,《盲叔》《哑咕》。我最欣赏的,还是她的获奖散文《蹚过从前的河流》。她说她是一条没有尾巴的鱼,我虽然有尾巴,还不如没有......唉......不说这个话题好不好?来,我来放一只曲子,搞点情调和气氛,学学同步里的孙先生和杨老师他们,也浪漫一回,喝酒。”
她手机播放的曲子是周杰伦的《青花瓷》。
“这首歌,我也喜欢,特别是歌词。遗憾,我是在惹不到青花瓷的一个小镇上。”
“你惹没惹,我哪知道?”
“我想惹谁,你知道。”
“我哪知道啊?你是合资企业的大副总,拽着呢。何况,同步上还有那么多女文友......”
“女文友是女文友,青花瓷是青花瓷。天青色等烟云,而我在等谁?”
“我哪知道?来。先干了这杯。”
手机响了,是她的。
“我出去回避一下。”
“不用,是女儿打来的,你别出声就行。喂,意苇,什么事?什么?你明天结婚?你不是要吓死老娘吧?我可死过一回了。是真的?什么时候谈的恋爱?对方人品及家庭情况你真了解吗?妈不是要干涉你的婚姻。妈知道,妈怎么可能让你走妈父母包办婚姻的不归路呢?妈是......你听妈说,好,妈不啰嗦。妈有知情权吧?你男朋友是谁?家在哪里?谁?邱叔叔的儿子?恋华?意苇,你给我听好了,你嫁给猪嫁给狗,妈都不拦着。妈就不准你跟恋华结婚,否则,我死给你看。什么?婚庆都订好了?明天中午?江城大酒店?我这就死给你看!”
芳华挂了电话,把手机摔在床上,举起酒瓶就往嘴里灌。
“你怎么了?女儿结婚你应该高兴才是,别这样......”
芳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哭起来。
“造孽呀,报应啊......”
舒望戴急得像无头苍蝇,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
“你也累了,先洗洗睡吧。明天一早你就赶回去,女儿出嫁是终身大事,做母亲的,怎能不参加婚礼呢?好在现在有高铁,车次多,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我明天一早还要去沪城考察,我收拾好碗筷就走。”
“我不要你收拾,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安静安静。”
“那好,这就走。”
“你抱抱我,呜呜呜呜......”
“别这样,你先休息,把女儿婚事安排好,搞热热闹闹的。”
“望戴,你等我,一定要等我啊......呜呜呜呜......”
“我等你。就像《老地方的雨》,我一直等下去。”
舒望戴像丢了魂似的,走出了酒店,外面已下起了雨。似乎下的都是老地方的雨,在江城,在桐油,在每一个与芳华相见的日子里。
他上车往回开,打开音乐,还是那首歌:
“天青色等烟云,而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