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李翔一家搬出了老房子。他用公积金按揭十年在开发区买了个一百六十九平方米的大户型房,父母随他们住,说好等孩子出生后,由爷爷奶奶带。父亲拍着胸脯说:“趁我们两个老家伙身子骨还硬梆,抓紧把二胎也生了吧。政策多好啊,都让你小子赶上了。”那套位于夕街的老房子李翔在中介公司挂牌出租。挂了好长时间都没租出去,原因是李翔租房有个附加条件:他要租客代管喂养屋顶那群鸽子和那只老猫。有谁会接受这个稀奇古怪的条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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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李翔在屋顶继续聊着。
我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大学毕业后,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朝“北上广深”闯。像我这种人,别说“北上广深”了,就连如今的三线城市一抓都是一大把,闯下来的结果注定是头破血流,何必呢?权衡考虑后,我选择了作为四线城市的G城。到了G城才发现现实比我想象得要残酷。我走马灯似的换了几个临时工作,好不容易在一家旅游公司稳定下来。可我不得不又面临再次搬家,在房屋中介所我一眼就瞄上了这套位于公司附近的老房子。略施小技得到房主电话后,我避开房屋中介联系上了房主。
这是春天的一个午后,空气有些燥热。电话通后,我礼貌地表示对那套房子比较满意。
“租房条件你都清楚了?”不料房主很不耐烦,语气和空气一样燥热。
“你放心,我是个养鸽爱好者。”我说的是实话,从小我就喜欢养鸽子。
沉吟片刻,房主约我下午五点半看房。
不知为何,这个名叫李翔的房主看见我时显得有点儿吃惊。猜不出他的实际年纪。他皮肤松弛苍白,腆着个大肚腩,成为秃顶指日可待。事情很快谈妥,我提出到屋顶看鸽子和猫,李翔犹豫一下,在前面带路。他说,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上屋顶的。他还说,现在已经忘记如何用唿哨来召唤鸽群,甚至有点儿害怕看见鸽群在屋顶上空飞翔的样子。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打开屋顶门后,静悄悄的。老半天,才听见几声气息微弱的“喵喵”猫叫和几声“咕咕咕”的鸽鸣。那只暹罗猫慵懒地侧靠在猫舍,连眼皮都懒得向上翻一下。那群鸽子呢?此刻正围绕着鸽棚内外上下跳跃,见有人靠近也不飞走。
我趋步向前,俯身捉起一只鸽子,左右看看,用手捋捋羽毛。又捉起另一只鸽子,摸摸它的翅膀,满脸困惑:“怎么没有尾翼呢?”
李翔说:“我都剪了,免得它们到处乱飞。”
我说:“那不跟笼子里养的鸡鸭一样了吗?”
我们就这样聊了起来。像两个相识很久的朋友。李翔在讲述自己的故事时,老屋顶上那群被剪了尾翼的信鸽,环绕在我们身边。它们在晚风中舒展羽翼,拍打双翅,仿佛随时为飞翔做着热身准备。
天色已晚。
“要不,我们去楼下喝两杯?”我说。
李翔没有回答,撒一把包谷给鸽子。然后掏出干瘪的烟盒,递一根给我,自己点一根,深吸一口,吐出去。烟雾在夜风中飘散,与越来越浓稠的夜色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