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骑行也无法缓解李翔的眩晕。
有了吴主任的温馨提醒,李翔如今的行动变得做贼一般心虚。公园门口,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聚在一起,小鹏习惯性地大声叫嚷:“奋勇前进吧,兄弟们!”一群人跟着吼起来。李翔顿时惊慌失色,挥手制止道:“大家低调些,有必要这样幼稚吗?”说完,抢先一步跨上车子,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深处。小鹏和王冬他们不解地望着李翔的背影。
那天夜里,小鹏死了。
他们上了320国道线后,车速加快了。包括李翔和小鹏在内几个人玩起了大撒把,作展翅飞翔状,嘴里还发出一连串嗬嗬嗬的呼啸。这段时间,他们拟定了一个从成都川藏线进藏骑行计划。连队旗都请人制作好了,三角形黄底红字,印着一行神采飞扬的文字:“夜骑士俱乐部壮游青藏高原”。每人一面,插在各自的自行车龙头上,海拔五千多米的大风将会把旗子吹得猎猎作响。沿途他们会经过羌塘大草原、念青唐古拉山脉、纳木错湖,还会看到藏羚羊、朝拜的信徒、白雪皑皑的群峰。在雅鲁藏布江把我的心洗清,在雪山之巅把我的魂唤醒……为了这次壮游,他们特地加大了训练的强度。
那条下坡路段太适合自由滑翔了,他们变成一群来自天空的鸟贴地飞行。就在小鹏一个猛冲,越过李翔向前疾驶时,从旁边岔道斜冲出来一辆大货车,将小鹏连人带车撞飞了。十秒之间,十步之内,李翔目睹这起车祸后,心有余悸地在家中待了一个星期。俱乐部微信群阴霾密布,所有成员都讳莫如深。王冬来找李翔,两人来到以前和小鹏常去的夜市摊点。突然少了个伴儿,火锅里的毛肚、肉丸、鹅肠吃起来全都味同嚼蜡。两人都有意避开关于小鹏的话题,兔死狐悲的气氛在沸腾的火锅上氤氲。半晌,王冬嗫嚅道:“我想退出来,老婆让我晚上跑滴滴,一个月少说也有三千多,刚好能够还房贷了。每个月的工资就拿来贴补家用。”李翔举起酒杯和王冬碰了一个:“能多挣点儿钱是好事啊,别跟着我瞎折腾了。”
之后,去鸭池湖公园门口集合的人越来越少。在群里召集,应者寥寥。好像是因为小鹏的事情让大家走不出来,又好像是因为其他什么事情在大家心头竖起了一堵墙。有一天,李翔站在那儿,傻等半天不见人来。只好独自一人骑行上路,骑到320国道线,风声擦身而过,路旁的树木飒飒地响,像有人在耳畔低语。李翔一个急刹,右脚点地,发现面前正是小鹏出事的那条岔道口。愣了下神,从烟盒抖出三根烟,点燃放在岔道口上。烟快燃尽时,李翔头也不回地一路狂蹬回了家。
又过了大半个月,李翔在群里发布了“夜骑士俱乐部”自行解散的通知。感谢大家风里雨里一路同行的美好夜晚,假以时日一定和大家继续团聚,圆大家的青藏高原骑行梦,大家也都礼貌性作了回复。群还在,各自却都作了鸟兽散。李翔将捷安特山地车提着上了屋顶,用塑料布包裹了靠在鸽棚边。上班坐公交,头发修剪成了四六开的分头,衣服穿了套深灰色的便装,走路也没了从前那种风风火火,见到单位里每一个同事都主动点头微笑致意。看到李翔每天都在发生的变化,父亲心头悬着的那块石头慢慢落下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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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翔培养了其他爱好。
在下班后随同大家一块聚会聊天。饭前饭后,大家玩“双升”。就是那种使用两副扑克牌,四个人捉对厮杀的纸牌游戏。玩“双升”关键是要会算牌,对家要配合默契。如果能够剃对手“光头”,或者最后翻底牌时,计算分数的结果,兴许自己就能连升两级甚至三级。“双升”比麻将文明健康,既休闲又益智,单位领导大力倡导,于是风行于各个部门之间。李翔从一个玩“双升”的菜鸟很快成长为牌桌上的“一杆老枪”。当年的吴主任现在的吴局长经常和李翔搭档,两人联手常常杀得对方甘拜下风。乐得吴局长呵呵直笑:“小李啊,我就说嘛,人都是有潜力可挖的。嗯,不错,继续发扬。”李翔也满脸是笑:“关键是要有伯乐啊。吴局。”